第五卷 孤影拂塵畫寒燈  第138章 寒燈孤影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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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采薇)
    馬車駛出宮門的時候,淅淅瀝瀝從半夜裏下了半天的雨止了,陽光從雲層後透出來,遠近大大小小的水窪金光粼粼,吹拂過的微風透寒。
    雨後的清晨行人漸多,喧囂聲漸沸。
    進入車馬行人較多的街道,馬車行駛的速度慢了下來。遠遠模糊傳來一個熟悉的女音令我一愣。
    猛然睜開眼,撩起簾子,從縫隙中向外窺望。果然在酒肆前的行人間見到了雨煙。
    想開口喚雨煙,想喊駕車的侍衛先等等,還是將話音吞回肚中。
    站在雨煙身邊對她說這話,一臉溫柔的那個年輕男子,大概是她丈夫罷。雨煙大概是隨她相公進京做生意來了。隻可惜我是很難見到她了,若是從前,或還可溜出府見上一麵。
    出城的路途並未經過善生醫館。已許久未見過淩夢了。不過在善生醫館,她應會得到很好的照顧罷,不必太擔心。政-變之事,也應還不至於波及到醫館。
    新皇登基後,西北邊有軍隊異動,但很快平複,其中安重嶺立功甚重。現今京城內商賈已恢複往日的熙攘了。不過一晃,宮城內的龍椅已易主,一切已平靜如初。
    寒泉寺在城外山中,在途中還經過了水臨閣,看來是在一個方向,距離甚近。
    進山之前,山前有湖,湖邊有雕閣畫樓數座,散落在樹林之間。問侍女,再問駕車的侍衛,答說那是湖莊,在鴻臚寺名下,若有貴客來朝,酌情也會安排在此。
    寒泉寺內,檀香繚繞。內院,灰衣袍服的女尼坐在堂內,約有數十人,正聽住持講課誦經。輕步從院外走過,跟著導引的小女尼往山麓上走去。
    若心不誠,佛不怪罷……?
    雖得皇令出宮,但隻許在山寺內靜養。孤燈清冷,檀香禪音,遠比囚鎖在深宮之中好得多。但我也不願在佛堂內多待,不欲想起那夜太後和陰皇後倒在血泊之中的情景。
    白晝時在寺內隨意走了走,黃昏後便隻待在屋內。夜涼如水,萬籟俱寂,上榻後,侍女熄滅燈燭,退了出去。
    一夜輕眠。清晨時隔壁院子傳來聲響,但不知是何人何事,窗外昏暗,我也不甚清醒,便索性仍躺著。
    晨鍾響起,餘音回蕩在山穀之中。更衣洗漱後,床外已天光大亮。
    用過早膳,下山,在寺中隨意走走。
    昨日未發現,原來在經閣後有一方菜畦,周圍種了幾棵柳樹。菜畦那邊有一口古井,而古井邊上放著一雙繡花素雅的女子青布鞋,鞋尖朝內。
    我不由怔了一下,趕忙衝了過去,雙手撐在井壁邊緣向內看。隻看到了幽漆的深深井水,倒映過一點圓圓天光。
    ——“這雙鞋是我的,抱歉讓你受驚了。”氣韻恬淡寧靜的女音在身後響起。
    我轉過身去,見出現在眼前的女子,大約四五十的年紀,麵容行止氣質淡雅,身著青衣,赤著足站在石磚地上,看起來是才從經閣出來。
    “我是越予,聽說宮中有一位娘娘要來,就是您罷?”她雙手合十,徐緩躬身行禮。
    來這寒泉寺之後,我曾聽寺裏的住持說過他的情況。
    “我是安采薇,越夫人叫我采薇就好。”
    她微笑點頭,也不拘謹,“采薇,我就住在隔壁院子,若有需要照應處,來找我便好。”
    深秋之時,即使穿著鞋襪也能感到石磚地麵透過涼意,她卻赤足行走其上,行走自如,麵色無異。
    走上石階,到山麓上的院子,內裏已清掃整理好了。出宮後有兩名侍女一直隨行,但話不多,我也一直未問二人的名姓。
    越夫人又回經閣去,在中途便暫先告別了。
    第二日清晨醒來,又聽聞隔壁院子有響動,我便起身出門。見越夫人身著淡薄素衣,手執一柄小鋤頭,站在屋子前的兩畦藥草地之中。
    忽然一瞬又想起了淩夢。
    我走過去,開口問她:“你會醫藥?”
    她點頭淺笑,“懂一些醫術,這裏生長的藥草也就放在寺內存著。若有師父外出,便會隨身帶一些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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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淩夢)
    將最後一盒藥膏放回了架上,鎖門,執傘外出。今日較前幾日稍清閑一些,原本想到宮城門外去接元辰回來,奈何到傍晚時又下起了雨,走至醫館大門時,已是大雨瓢潑。
    正好馬車在大門外停下,常總管走下來,見到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傘,“白姑娘,這雨太大了,我讓人駕車去接白小公子回來罷。”
    “怎敢麻煩。”我道,準備待雨小一些,再出發好了。
    政變易主,三省六部大批人員升謫,而元辰和桑歌都在升之列。但那之後便愈加繁忙,回醫館時常常已是夜色降臨,我因醫館事務繁忙,也從未去接送過他。
    常總管搖頭擺手,“馬車空著也是空著,這一趟能接到白小公子和桑公子兩位,正是物盡其用,白姑娘不必客氣。”說完他便喚車夫再往宮城去一趟了。
    我福身道謝,抬眸時,他遞過來一封信。
    我接過了,信封上沒有署名。
    “信封外又加了一隻信封,”他道,“這是葉館主的信,從蒲州來的。”
    我低頭望回手中的信,一瞬怔然,抓著信封的手指不覺用力抓緊了些,視線模糊了,垂首深深福身,“……多謝常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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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采薇)
    時日飛逝,不知不覺間已到這裏有將近三個月了。正是寒冬臘月,山中落雪,推窗向外望去,放眼盡是一片白皚。
    入夜後,窗外山風呼嘯,窗內則是孤影對著寒燈,暖爐炭火甚旺,但在屋內仍須穿著厚衣,嗬出的氣仍是一團白霧。
    晨鍾清響,幽幽回蕩在山穀之間。
    每日清晨,覆了白雪的藥畦是不必整理了,但她仍已早早出門,下山去經閣內抄誦經書。
    在這城外山寺中,還避世隱居著另一位女子——一位朝中重臣的結發之妻越氏。說是因病在此靜養,但真實緣故,大抵遠非外人可知。
    閑著無事,便采了雪水,做了些草餅。帶著食盒,往經閣去尋越夫人。
    才走到樓梯上就聽見上邊傳來一陣猛咳,幾乎聲嘶力竭。我趕忙跑上去,推開門,卻見她正一手撐著桌沿,彎著腰,吐了一地的鮮血淋漓。
    扶著她順了好久的氣,她才緩過來。緩過來之後,她又去找來了抹布,我堅持著,幫她將地上的血跡擦淨了。
    她閉口不提這件事的緣由,麵色淡然,我也沒再問。和她在偏廳相對而坐,相談間,不覺到了傍晚,夜色很快降臨。
    走下經樓是,碰到了與越夫人相熟的空靜師父。
    “師父今日晚歸了。”越夫人道。
    “山外的湖莊,有貴客入住了,守備嚴密,回來得晚了些。”
    “貴客?來了什麼人?”我問。
    空靜想了一會兒,“聽湖莊外那些侍從說話的口音,應該是遠從夕國而來的。”
    “……夕國來的?確定嗎?”連自己也驚訝於語氣的激動。心底的回音,巨大而空曠。
    空靜卻像是沒注意到我語氣的忽然變化,仍是淡然溫和的神情,緩緩點了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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