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階下明月夢薄涼 第86章 雨霽北歸(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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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安采薇)
西析雖小,卻是行道樞紐,若是調派京城以南的軍隊奔赴西部邊境,確實可能會經過此地……而他們口中領軍的那一位皇子,聽起來,應該就是毓王穆離沒錯了……
原想趁著無人察覺時離開就好,未想牽著羽兒才走到西析鎮北時,卻看到了容塵站在路口。
我怔在原地,他邁步向這裏走來。
逆著光,望不清他的臉龐。
我怔然回神,向他福身行禮:“容公子,接下來……你們是回京。到了這裏,該要分別了。”
“你擔心他會找到你?”他卻一下問得直接。
“……是。”我也隻能咬牙承認。聽起來,穆離所領的軍隊似乎已離此處不遠,若就在附近紮營,若是他手下耳目探聽到了什麼,甚至,更壞的情況發生……我無法忍受這樣的風險。
若是被他發現,不知還有沒有下一次機會能夠逃出。
不知何時容塵已走到身邊。
“待到晚上再走罷。”他的聲音就近在耳畔。
可再抬眸時,他卻已然走到了我的身後。
我立即轉過身,向他問道:“容公子,請問這話何意?”
他沒有答話,隻是轉身望向西析小鎮的東北麵。我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出了鎮子往東北稍高的山坡上,已有一隊士兵守在那裏——
鎮外竟已設關卡。
流經鎮子的河不大,河邊停靠的也都是小船,就算是走水路,想必水路的出口也有士兵守著。
就憑我一人,再晚些,就更走不出去了。而現在至少還可一賭,賭穆離並沒有下達尋人的指令。
他望過來,淺茶色瞳眸淺映過明亮天光。
“我帶你出去。”他輕聲說道。
我一怔,“今晚嗎……?”
他輕點了一下頭,不知為何他眸中竟泛過一絲淺淺笑意。
“你……你們不用趕著回京麼?”我問。
“回。”他道,“待之後再回,晚一日無妨。”
“……好。那多謝容公子了。”我道。
他既這麼說了……反正,不過是再過一日,仍將分別。
隻願今晚能一切順利。
“回去罷。”他道。
我點點頭,牽著羽兒,與他並肩走著,向那間食肆走回。接下來,隻是在食肆外,在河邊等著。
波光粼粼的碧色水麵,倒映過碧藍無暇的天空。
不知他要如何說服葉笙……又或者,或許他們也有計劃要在此停留?
——“走了。”
容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語氣,並無多餘起伏。
站起身,轉身微笑向他,走到他的身邊,跟隨他走著。
所尋的客棧就在食肆近旁,人馬都已在客棧院內暫歇,獨不見葉笙。
在客房內閑坐了一會兒,心中煩悶,卻又不敢獨自出門亂走,隻得坐著。好不容易挨到了夜幕降臨,晚飯也並未吃進多少。
待到夜深之時,有人輕敲窗戶,從輪廓看出了應是容塵,便走過去,開了窗。
他就在窗外站著,月光之下,長身鶴立的輪廓淺淺泛過淡銀的光。一瞬,似又看到了他忽然出現在洛館告知我淩夢之事的情景。
是他,將我帶出了那裏……
“走了。”聽他輕聲道。
我立即拿上行李,走出房間,盡量將腳步放輕。畢竟並非繁華大城,小鎮到這時已是人聲寂靜。
從邊門走出了客棧,才想轉身拐去拴著馬匹的地方,容塵伸手攔住了,示意我繼續跟著他。
我雖覺疑惑,但還是跟著他,在小鎮巷道間輕步穿行,期間有兩次差點兒就與巡邏的士兵相撞見。
終於走到連接著小鎮邊緣的樹林時,竟驚訝發現羽兒就安靜地等候在林間,見到我也隻是眨了眨眼,並未發出聲音。
——想來是在白晝時就到了此地。
若在夜間,馬兒行走的聲響太過引人注意。我本該想到,卻因一時驚惶疏忽了,幸好容塵他考慮到了。
“軍隊將在西析以北三裏紮營。”他輕聲道,“得走得快些。”
不能走大道,樹林中又是騎馬不便,於是隻能牽著羽兒前行。
看樣子,是得走上一整個晚上了。
夜晚的林間,樹影憧憧,樹葉枝杈隨風響動,間或偶爾一聲奇怪鳴叫,不知是野獸還是鳥蟲……若是一人獨行,該是覺著恐懼的罷。
此刻,身邊便是他,所以並未有那樣的恐懼。隻是,想到穆離應該就在附近,不免仍走得有些提心吊膽。
——“停!”
他忽然道,說著立即緊攥住了我的手腕,另一手向前擲出了什麼,一道銀光劃過,有什麼從前方的樹上掉落下來。
走近了看,竟是繩網,斷口齊整,應是容塵他適才那一下擲出的刀刃之類隔斷了繩索。
不覺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這繩網是獵戶所放,還是……?
接下來的路,走得更加小心,所幸並未再遇到障礙。
周邊樹木漸稀,已是走到了另一麵的山脊。天上一輪半月為雲層所遮,清冷輝光瞬間黯淡,而山下的大道上,行軍的火把連接成長蛇曲折。
——如此眾多的人數,看來確實是京中調派了京城以南的軍隊前往西南部邊境支援麼……接下來,該要如何走才能避開?
“我們可以從東麵繞——”
他的話才講到一半就忽然停住了,迅速轉身——隻見一道銀光向樹頂一閃而過,接著一個黑影落下,一聲悶響,重重摔在了地上。
天上雲層移過,月光重現,借著淡銀的月光,看清了從樹上掉下的那個陰影,竟真的是一個人,身著黑衣夜行裝,仰頭躺著,雙目圓睜,已被細銀針一針封喉。
“是我疏忽了,上次的刺客,不止一人。”容塵冷聲道,說著轉身,“走罷——”
話音未落,他竟忽然身子一軟,向一側倒去。
在他倒地之前及時扶住了他,慢慢坐下。
這時我才發現他肩上有一處傷口,因是深青色的衣衫,即使流血了也看不出來。
依著適才的方位,他應是為了替我擋住暗器,才以至於受傷。
而這暗器之上的毒,竟是能令他毒發至此……在莘鎮時他忽然毒發的情景浮現在眼前,竟是與現下的狀況一樣!
這刺客的目標應該就是他,與上次不同……若適才他不為我擋,那暗器上的毒應是傷不到我的。
他的身子一開始止不住的輕顫,雖他不哼一聲,但看得出他正經曆的痛苦……
一咬牙,從隨身的錦袋中取出匕首,將鋒刃對準左手掌心一劃,血液瞬間滲出——另一手將他扶起,將左手手心不斷冒出的血液喂入他的口中。
過了片刻,傷口不再有血液滲出時,他的狀況才稍穩定些,身子不再輕顫,臉上也恢複了些血色。
“夠了,”他道,推開了我的手,神情嚴肅,“你快走。”
順著他的視線望向山下的方向,竟見下方的山道上已有一隊人馬離開了行進的隊伍,向這裏迅速移動。
是被發現了嗎……是針對容塵還是針對我的?
“可是你……”我遲疑著,最後還是咬牙將他扶了起來,示意羽兒過來。
他想要甩開我的手,奈何沒有太多力氣,隻得任由我扶著。
不必我多說,羽兒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屈膝跪下,直到我將容塵扶到它的背上,它才再站了起來。
“羽兒,拜托你帶他回去。”我微笑著道,說著拍了拍它的脖頸。
羽兒回頭看了我一眼,眨了一下眼,還是聽話地向樹林深處跑去。
我也不敢在原地多做停留,向著容塵適才所說的東麵快步行進。
若是來者是向容塵而去的,隻望羽兒能不負所望……若是向著我來的,隻能祈禱這一次還能夠僥幸逃脫了。
……隻可惜這一局,我又再次輸得一敗塗地。
夜間的樹林,沒了容塵帶路,終於是失去了方向,不知跑到了林間的什麼地方,不知摔了多少次,而緊隨身後的馬蹄聲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最後摔了一跤,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整個身子撞在了一塊大山石上,大山石突起的棱角劃破了手臂,鮮血的腥味在冰冷的空氣間彌散開來。
之前那長足蠱蟲向我迅速爬來的畫麵再次浮現眼前。流了這麼多的血,這一次,是絕對逃不掉的了……
仰起頭,天上,那一輪半月仍在。
……月圓後,接下來便是虧了。
掙紮著站起身,絕望之下試圖再多逃開一點,哪怕是一點。
——“一個人,要往哪兒去?”
冰冷的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驟然響起。
是穆離來了。
即使是深吸了一口氣,身子仍是止不住的輕顫。也不必我轉過身去了,他已走到了我的身前……月光被擋去了,仰頭,即使將眼睜得再大,看得見的,還是隻有他的身子逆著光所投下的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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