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安采薇）
    其實在看清的那一刻，我也猜出了這件事可能與之前的兒童被拐及灰袍人試藥一案有關，因為側室的地上還淩亂堆積著各種藥草、書冊甚至是壞了的坩堝。
    隻是我遠未想到，這兩個孩子竟是被活活餓死的，而在生前，更是遭受了非常的痛苦折磨……竟如此殘忍，如此，將人命視如草芥……
    “我們在此停留，是想在周圍搜尋線索。”明蕭繼續說道，神情嚴肅，“不知是否和前一段時日京城中所發生的那一樁試藥案，是否同是一人所為，又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人，還沒被查到。”
    “此外，也該為這兩個無辜的可憐孩子送行，入土為安。”葉笙接過明蕭的話，輕聲說道，神情，帶著淡淡幾分悲涼。
    為醫者，常見人生死，雖是看淡，心卻是與常人無異。
    “先生。”門口傳來小憂的聲音，氣喘籲籲的，大概是跑回來的。
    轉過身一看，見他正一手扶著門框，另一手抱著兩柄鐵鏟，“先生，從附近的農家借了鏟子來。”
    “安夫人想必也累了，從此處往西南不多遠其實就是大道，我們的馬都寄存在那裏的一家小客棧，”葉笙道，說著，從小憂那兒接過了一柄鐵鏟，“安夫人可以去那裏歇息一會兒。最多兩個時辰，我們忙完了就會過去。”
    留下，大概也幫不到什麼，聽他這麼一說，才覺困意竟是席卷而來。輕點頭答道：“好。”
    福身行了一禮，轉身走了出去。馬兒在院子裏安靜等著，見我來了，竟是眨了眨眼，湊過來往我手心蹭了蹭。
    馬兒極有靈性，或許，是感覺到了我此時的哀傷罷。
    山下林間草木風聲，亦是有如悲鳴哀泣。
    牽著馬兒，雖說走在林間辨不清方向，但循著草叢間有人才走過的痕跡，還是很順利地走出了林子，便見大道邊一家不過兩進院落的木屋小客棧。
    才邁步向那裏走去，未想卻見容塵正從客棧內走出，清澄杏瞳望過來，竟是向我走來，牽過了我手中的韁繩。
    不禁有些怔怔，跟著他的腳步走著，待他將馬兒拴好，這時我才回過神來，張了口，卻不知該問些什麼。
    “小客棧不過兩間客房，已都住了人。”反而是他先開了口，清若冷泉的聲音，很輕，卻是聽得清晰，“若是困了，隻好勉強在馬車上歇一會兒。”
    既是扮作商隊，那麼總該是有些樣子。不過統共隻一輛馬車停在客棧一側，內裏倒是裝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木箱木盒，不知是何貨物。想來不至於是太重的貨物，不然太拖慢速度了……
    ——其實稍微思考一下，就會發現這其實是很奇怪的。明明是相當緊急，他們不該是快馬加鞭地往青蕪去麼，為何卻要煞費苦心地扮作商隊……？而掛念著淩夢的葉笙，想必心裏其實是很著急的罷……
    背靠著車柱，抱膝坐著，合了眼，思緒卻是紛紛亂亂。昨晚趕了一夜，一直到現在，實在是太累了，意識紛亂漸沉漸浮之間，漸漸睡了過去。
    卻是睡得不深，似不過才睡著沒多久，就聽見外邊有人聲傳來。像是有人在淩厲凶狠地質問著什麼。
    ——“請恕我無可奉告。”
    隔了片刻，才聽有聲音答了這麼一句——意識還有些模糊昏沉，還是辨認出了那是容塵的聲音……原本便是清若冷泉的聲音，此刻更是寒若冰淵。
    忽的睜眼，意識一下清醒，一時卻是不敢掀簾下去——那厲聲質問的，便是那位許寺丞了。並未聽到他離開的聲音，不敢貿然出現，若是他以為我一直都待在馬車上就慘了。雖說我根本沒有聽清他剛才到底問了什麼。
    或許大理寺內部，相互之間，情報也並非流通的麼？……不過，畢竟大理寺所管之事多是關係重大，有許多事，是隻向上級負責的罷。
    仍是抱膝坐著，一動不敢動，連呼吸不自覺地也放緩了幾分。
    隔了片刻，才聽外邊容塵一聲輕笑，竟是，帶著些微暖意，“下來罷。人已經走了。”
    我一怔，卻是也笑了，起身，撩起車簾子，走下了馬車，抬眸，望向那一雙淡茶杏瞳，輕聲道：“多謝容公子。”
    這時又有腳步聲近，轉過身一看，是明蕭、葉笙和小憂三人來了，而許寺丞也帶著馬忠、劉瀚隨後走了過來。
    許寺丞果然是一臉怒氣騰騰，大步走了過來，一麵道：“明蕭，我敬你是樂少卿所欣賞之人，但這馬車裏的貨物，究竟是什麼？怎麼連我也看不得？”
    明蕭皺眉，像是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問這個，反而是葉笙走上前一步先他回答了。
    “貨物都是真的，許大人放心。”葉笙道，不經意往容塵的方向望了一眼，麵上淡淡溫和笑意未變，繼續道：“我有一位朋友是走商的，這一趟，便是從他那裏借了一些薄紗織品來。不過價值不菲，也都小心打包好了，再打開，怕會亂了。”
    原來是些薄紗織品麼？質量倒是輕的。
    “……朋友？”許寺丞仍是瞪眼，竟是沒有在意葉笙話裏的其他，反倒是跟在他身後劉瀚神情一下變得頗有些憤憤不平。
    “放心，小笙那朋友我也認識，沒有問題。”明蕭在旁補充道。
    許寺丞終於是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回了客棧。
    已是日頭偏西，在小客棧吃過晚飯之後，各自牽了馬便即出發，馬車則由小憂駕駛。
    帶了貨物，原本就是拖慢了速度，隻得日夜兼程向青蕪急趕，不做任何多餘停留。
    風聲呼嘯刮過耳邊，速度雖不算快，走了一段時候，又是全身隱隱酸疼，體力根本吃不消，但也隻得堅持。
    心下，多少感到有些在意——才醒來時聽到容塵的那一句“無可奉告”……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是他不讓許寺丞上馬車查看貨物，接著又拒絕回答許寺丞的問題麼？卻不知……是為什麼？
    總不會是因為當時我在馬車上歇息的緣故罷……馬車上的貨物，真的如葉笙所言，隻是些薄紗織品麼？
    晚風漸寒，即使是披上了帶著的唯一一件素錦鬥篷，仍是覺著寒風透骨。不過久了，也是習慣了。
    未想過了子時，天上卻是烏雲堆積，不多久，竟是大雨傾覆而下。
    原是急著趕路的，沒想到過了半夜竟下了暴雨，幸好走不多久前方就是一處驛站，借住避雨了一晚。所幸驛站內當值的副驛長態度極好，命人煮了熱薑湯來，又備了熱水以簡單沐浴。雖淋了雨，到第二日清晨再出發時，倒是並未出現受寒症狀。
    如此日夜兼程，終於在第八日的清晨，到了青蕪城。
    在馬背上顛簸了這許久，隻覺全身骨架是散了又散，筋肉酸疼得厲害。到了城內的客棧，幾乎是睡過了半天，直到夕陽西下時，才總算清醒。
    而在我睡過去的這段時間裏，明蕭、葉笙他們已經去安府附近探過一次了。
    ——甚至我有些懷疑，大理寺這一次派人來，會否同時也有著刺探安府之意？
    至少，並不止是來青蕪安府取藥，而且許寺丞對安府有水龍草一事竟也是毫不知情，反而是才一到青蕪城就帶著馬忠、劉瀚兩人往成外邊去不知查什麼了。
    我醒來時，隻葉笙、容塵他們兩人在，連明蕭也是又出去不知查什麼了。
    “確是府衛戒守森嚴，不知安夫人可有什麼法子？”葉笙問道。
    我點頭，早在出發時就想好了，這一趟來，其實隻須找一個人。
    “請葉公子稍等，我這就出去一趟。”我道。
    “可用在下一起去？”葉笙問道。而靜坐窗邊獨自飲茶的容塵竟也抬頭向這裏望了一眼。
    我搖搖頭，道：“不必了，我一個人去就好，最多一個時辰就回來。”
    反而是多帶了人，怕是會有些引人注意——尤其是去那裏的話。
    檢查了兜裏的銀兩，便匆匆出門了。若是順利的話，倒是連半點銀兩也不必花。
    ++++++++++++++++++++++++++++++++本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