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曉寒未盡梨花落 第32章 寒鎖宮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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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采薇)
“……皇爺爺,薨了。”再次見到他時,神情疲憊至極,幽漆的眸子帶了血絲,眼底淤紫深重,“而我當時身在軍營中,沒趕得及……”
聲音極輕,一字一字,悲傷,卻是太過沉重。
坐在他身邊的自己,隻是屏息安靜地聽著。
夜空中一輪半月輝光蒼冷,小坡下的溪水緩緩流動,輕拍過小石子發出極細微的聲響。
“小時候,我時常待在皇爺爺的身邊。”
“皇爺爺教我讀書、習字,教我行事為人。”
“宮中皇子皇女眾多,皇爺爺卻是最疼我的。”
“後來,皇爺爺忽然病發,那時我已行了元服禮,得了王的封號與封地,從皇宮中搬出……”
“……我無法,時常入宮探視。”
“皇爺爺也教導,為王者須得曆練,如此才能有利於國於家……”
寒風過,小溪邊草木疏影輕曳。
靜靜聽著,他的過去,他的悲傷。
微覺有些冷了,些微寒顫,未想他竟發覺,將鬥篷解下,替我披上。
而對著這樣悲傷而疲憊的他,我很想要為他做些什麼,卻是全然無措,不知自己這時除了靜靜聽他說話,還能夠做些什麼……
“抱歉,這麼匆忙就將你叫了出來。”他歉然道,唇角淺勾著極輕極淡的笑意,卻是掩不去的哀傷與疲憊,“下回,待到夏時,再來這裏看螢火蟲可好?”
——“好。”
我回望著他帶了哀傷笑意的目光,點頭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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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醒來,太陽穴一跳一跳疼得厲害,手指冰涼,輕輕觸揉也不覺有所分毫緩解。
不知為何,這一次的夢境,醒了之後再回想竟是無比清晰。
甚至,那時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
——或許,並非全然不以今日的上巳節踏青為意……並非已是毫不在意。三年的時間,或許還不夠。否則,為何偏偏會在前一晚夢到那時的事……?
那時,在曾相約看過一次螢火蟲的丘麓小溪邊,聽他說了很多很多……但,他最後說的話,後來卻再沒有實現。
那一年,重病在榻多年的太上皇因病薨逝,而毓王穆離那時正執行皇命在西部守軍中作督軍,未能趕上見太上皇最後一麵。
將近二十年前,雲國皇帝被太子一黨逼迫讓位,成為太上皇,安居宮中,再無實權。那時的穆離,還是個小皇子,不知為何宮中獨獨他得到了太上皇的寵愛,他也一直將他的皇爺爺視作最為珍視之人。
“夫人,到出發的時辰了。”丁香在外候道。
恍然睜眼,白色霧氣已淡去了不少,水也有些涼了。
“你先去備著罷,我這就出來。”
說罷,起身更衣。
上巳節時於清晨沐浴,謂之祓禊,祓除去過去一年之中的汙穢。
還在青蕪城時,上巳節時皆於沐浴祓禊,如今在毓王府,卻是不能了。
“丁香,那個銀蝶簪子不用,收起來罷。”將桃木梳輕擱在梳妝台上,輕歎了一口氣。
昨晚將蓋了三年的妝鏡重又立起,又將收起來的首飾盒子重又取出,丁香一整晚都掩不住笑意,卻又怕被我瞧見,嘴角緊抿得幾乎抽筋。
這銀蝶簪子也是,原是穆離所送,丁香或許是記著了,便將這簪子取了出來。
但丁香記得的,隻怕府中的其他人也是記得。更何況我更是不願戴的。
若說如今全不以為意,又何必介意這簪子是誰所送……但我終究不會戴上它,即使說服了自己不去想別的,隻將它看作原本的一樣簪子,隻從它的樣式與質地上來評看挑選……隻能承認,我根本說服不了自己。
除非自欺。
或許到底真的是一步踏錯,再連後悔,甚至是看開,也仍逃不開心底盤桓的哀傷。
望著鏡中映出的女子蒼白的臉,已記不清了,上次這妝鏡所映出的容顏與今有何變化。
——老了麼?三年,容顏可有變了分毫?
淺褐眼眸淺淺折射過光線蒼白。
遙望見心底的疲憊。
可笑的結局,其實早有預感,也早已到了,不過是我轉身逃開,不願直視,如作繭自縛。如今淚是早已盡了,但,除了心底仍盤桓不去的沉沉悲哀,還能做些怎樣的掙紮……?
可真有……前路?
唇邊扯出一抹淡笑,輕出一口氣,最後隨意選了一支從安府帶來的桃花玉釵戴上了,站了起來,“丁香,我們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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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節踏青,出府遊玩,夫人您不開心麼?”丁香小聲問道。
“……怎麼?”收回望向窗外風景的視線,車廂內隻我與丁香兩人。
所幸再不是和菱妃同坐一輛馬車,這一路上還樂得清靜。
“夫人您……一直皺著眉頭呢。”丁香小聲道。
“……是麼?”抬手摸了摸眉間,忍不住失笑,“這隻是因為風景太美,看得入迷了。你瞎擔心什麼。”
每一次的外出其實都十分寶貴,要抓緊時間將周圍街道走向等等記下,今後或許能用上。
大概是適才精神太過集中,所以表情看起來……有些可怕吧。
近乎勻速向後移動的街景,逐一捕捉著,在腦中構建圖景。在轉過街角時,卻聽到街邊一群出宮采買的宮娥在低聲議論著什麼……由於馬車經過時距離很近,在轉彎時又走得慢,那些話語便基本聽得清楚,聽著聽著,恍然渾身如墜冰淵,目光停留在那些宮娥說話時張合的朱唇之間,明明聽懂了意思,腦袋卻開始襲過一陣又一陣的眩暈。
……究竟怎麼回事?
在蘇竹被問斬於菜市口之後過了這幾日,原以為事情或許真的就此歇住了,為何……為何任貴嬪她……她竟會被以不貞之罪……賜白綾……還……不許下葬……
到了城外的踏青之地,一處皇室林苑。
來的朝臣貴族有不少。即使不搭話,在草地林間走了一會兒,也將消息聽得差不多了。
宮內出了這樣的大事,即使所有人都知道私自議論帝王之事是很危險的,但想嚼一嚼舌根時卻還是忍不住。
未想到,千麵戲子一案,竟……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在刑部查出任貴嬪與千麵戲子一案的案犯有私之後,皇帝震怒,賜白綾於任貴嬪,並下旨不許下葬,暴屍於西郊。
而任貴嬪在死之前,掙紮哭喊之中爆出了一件多年前的秘聞——當年巧皇後是為太後授意毒害的。
皇帝並未因此而饒過任貴嬪。當然,我想任貴嬪這麼做也不是為了求饒,而是假裝在驚惶慌亂之中將這件事喊出,以增加可信度而已——按民間流傳軼聞來說,當年太後與巧皇後之間確實不和。
或許任貴嬪所爆出的真有其事。聽一個像是在內侍省工作的官員的說法,任貴嬪還給出了確實的證據,至於那證據究竟是什麼,非當事之人就不得而知了。
……以死為報。
這大概就是任貴嬪答應穆離付出的代價。
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在雲平帝——也就是穆離的皇爺爺——還是皇帝的時候,皇帝與皇後之間就已不和。甚至後來太子的逼宮能獲成功,也和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的支持有著很大關係。
但皇帝與太後之間也並非一直關係很好。例如,已故多年的巧皇後,就是當年皇帝強違太後之意所立。
如今任貴嬪這一事出,更是挑撥了皇帝與太後之間已漸疏離的關係。這一變化,與太後之間關係甚好的梁王等,大概也會有所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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