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店是越智推薦的，他的品味勉強還是可信吧。”進藤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菜單揮了揮，“想吃點什麼？”
    坐在對麵的塔矢則歎了口氣，“你十分鍾前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我明明回答的是‘能很快吃完’的地方吧。”
    手和完了又去研討會，本來就已經很累了，塔矢原本是打算回家隨便煮點麵之類的。誰知道進藤沒有手和還是跑來了，邊走邊說不知不覺就被他拐到了停車場，條件反射地接住進藤拋過來的頭盔後，再麵對進藤“想去哪裏吃晚餐”的問題時，塔矢隻好說“做得越快越好”。他本來覺得以進藤的性格，一定會去喜歡的拉麵館的。誰知到了目的地取下頭盔一看，是一家很正式的料理店。
    “工作了一天，晚上更應該吃點好的輕鬆一下呀。放你一個人回去肯定又是泡麵打發吧。”進藤將菜單翻了兩頁遞過去指著某項，“看，越智說他家的牛肉還不錯，要吃這個嗎？”
    塔矢想想這話也對，便也低頭看菜單，“是牛排嗎？”
    “恩。聽說黑胡椒牛排特別棒，屬於特色菜品。”
    “就它吧。”塔矢闔上菜單，剛準備叫服務生過來，進藤已經搶先一步舉起手，“麻煩，這邊點單。”
    點好單後，進藤自然地將擺在桌上的茶壺拿起來，斟好茶，把杯子放到兩人麵前。又抽了紙巾放在塔矢左手邊，把包裹著餐具的紙巾打開，將其放在了右手邊。
    塔矢看這一係列動作看得滿頭黑線，“你不會把我當成約會對象了吧。”
    進藤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笑道，“這是謝禮，為了報答你昨天幫我工作。”
    “我不需要你的道謝。”塔矢淡定地托起茶杯喝了一口，想了想，還是沒有將“如果你真的感激我，就告訴我你缺席的原因”說出來。
    他向進藤承諾過的，“你有什麼秘密都無所謂”。他記得。
    雖說如此，進藤很明顯是知道塔矢未盡的話是什麼。不想繼續這個，進藤換了個話題，“之前在研討室裏那個，是這一屆的名人挑戰賽賽程吧？這還是你拿到名人之後第一次參加衛冕賽呢，緊張嗎？”
    “沒什麼緊張的，全力以赴就是了。”
    “很像你會說的話。”進藤調侃著，“說不定會是我來挑戰呢，有沒有一點激動？”
    “等你真的拿到挑戰權，再來跟我說這種話吧。”塔矢微微揚起下巴，有點傲慢又不屑的樣子。但是相識快十年的進藤當然不會錯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激昂戰意，不由失笑，“你就嘴硬吧。”
    “與其擔心我，不如想想你自己吧。”塔矢不甘示弱地戳進藤的痛腳，“從四年前獲得名人挑戰權開始，你已經挑戰頭銜不下五次。最近三次都是敗在最後一場，是不是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哦？是誰一直跟我說，‘頭銜不代表實力’的呢？”
    “我可沒說過這種話。”塔矢果斷否認，他隻是說段位不代表實力罷了。“別的不說，頭銜者隻需要參加每周的大手和，你不是嘀咕這個很久了麼。”
    “那倒是。”進藤嘿嘿笑著摸下巴，“好！就衝這個，我下半年一定好好努力！”
    “唉，爭取頭銜的動力居然是不想參加手和。”塔矢搖搖頭，一副失望樣，“進藤光，你墮落了。”
    “你不是早知道，我就是這樣嗎？”進藤朝塔矢眨了眨眼睛。塔矢一愣，剛想說什麼，服務員便不合時宜地出現了，“打擾了，現在開始上菜。”
    兩人這餐飯吃了一個小時，進藤以“說好了是謝禮”為由搶著買單後，兩人走出餐廳，發現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並且陰沉沉的，有下雨的征兆。
    進藤將塔矢送到地鐵站，一眼就看到了地鐵顯示屏上“暫停服務”的通知。塔矢取下頭盔掛在摩托上，“應該是小故障。我在這裏等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這哪行，是我找你吃飯才碰上這種事的。”進藤倒也幹脆，將車停穩了一鎖，書包一背，“我陪你等十分鍾吧。如果還是不行，再送你回去。”
    隻是十分鍾而已，他們也就沒有去找咖啡店之類的，而是站在站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不知怎麼的，又說到下半年的頭銜賽。
    “你這一次的主要目標，還是本因坊吧。”
    進藤笑得很純良，“桑原老師撐了那麼久，也該歇歇了。”
    “……別太自滿了，這回盯著本因坊的可不止你一個。”
    桑原絕對已經算得上是高齡，身體狀況並算不上好。年初的時候還因為高血壓被送去醫院急救，那之後他即將退役的留言就甚囂塵上。他一反常態地並沒有出來辟謠，難免讓人覺得他是對這種說法默認了。
    “我知道，比如緒方老師吧。”一提緒方，兩個人都笑了，當年緒方挑戰本因坊被桑原用心理戰打敗，一直耿耿於懷，“不過他今年要衛冕棋聖和十段兩個頭銜呢，應該分不出精力來跟我爭本因坊吧？”
    塔矢默默看他不說話，進藤摸摸鼻子，“好吧，我絕對沒有小看緒方老師的意思。這不是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嗎。”
    “哦？”塔矢挑挑眉，“說來聽聽，你打算怎麼個重視法？”
    進藤咳了兩聲，剛打算把這個話題含糊過去，就覺得鼻尖一涼，抬頭一看，果真有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下來。東京的夏天經常會有陣雨，下不了多大，也不一會兒就會停。
    “你過來點。”進藤順手將塔矢往身後拉了拉，自己則稍微側過身，站在上風口加上身高優勢，瞬間擋住了一大半細雨。
    塔矢還沒反應過來下雨了就已經被擋住，進藤從跟他並列著站變成了半側過來，他們的距離也猝不及防地被拉近了一半。進藤確認了一下這個位置確實淋不到多少雨，便放心地低頭，正好對上塔矢有些呆怔的表情。他愣了愣，笑道，“怎麼，突然被我帥到了？”
    塔矢聞言頓時皺起眉，嫌棄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用香水了？”
    “哈？”進藤萬萬想不到回答會是這個，哭笑不得地說，“怎麼可能。應該是沐浴露的味道吧。”
    塔矢條件反射地聳了聳鼻子，突然才意識到距離太近了，便後退一步，“別炫耀身高了。”
    好心當做驢肝肺，進藤撇撇嘴，沒再靠近過去，“不用羨慕。”
    “自戀是病，別忘了吃藥。”
    兩人鬥嘴間，地鐵終於修好了，伴隨著廣播的通知聲，一列列車呼嘯而至。
    “我先走了。你路上騎車小心點。”塔矢叮囑了幾句，見進藤乖乖點頭，便轉身向地鐵跑去。找個位置坐下來，正好是靠窗。塔矢向窗外望去，看到進藤還站在原位，兩人視線對上，進藤便笑著揮揮手。
    列車緩緩發動，駛離了站台。塔矢鬆了口氣靠在椅背上。即便他是個男人，又缺乏某方麵的神經，此時也不由得要感歎一句：這荷爾蒙，簡直了。
    進藤近兩年，變化實在太大了。
    他就好像是從一個開朗天真的男孩，慢慢變成了一個爽朗穩重的青年。雖然偶爾還是會嘴貧開玩笑，但開始有決斷，能擔當。
    怪不得每年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日益增多，三個月前那次塞滿書包還不夠，甚至找人借了兩個大袋子，才將所有巧克力弄回去。然後他們每周聚會的零食都隻有巧克力，直到一個月前和穀忍無可忍爆發……
    胡思亂想了一路，地鐵很快到站。從地鐵到家隻需要五分鍾，塔矢跨進家門，剛掛好外套，就收到進藤發來的短信。
    “到家了吧？今天有點雨，記得洗個熱水澡。”
    塔矢皺著眉瞪著這條短信：陪著等車，詢問是否平安到家，提醒洗澡防止感冒……作為一個朋友而言，進藤可真是做到極致了。
    可是，他對每個朋友，都是這樣嗎？
    最終，塔矢也隻是簡單回了一句“你也是”，便將手機扔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