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楚行頭疼地看著南青興致勃勃的模樣，恨得暗中咬牙，不禁埋頭低咒一句：
    “那蠱師到底種的是什麼蠱，我是想讓人失憶！而不是想把他變成個弱智！”
    在馬槽邊上喂馬喂得正歡的人，聞言不滿地朝他白了一個眼。
    南青氣鼓鼓地：“我不是弱智！”
    人家雖然失憶了忘卻了從前的事情，但自幼習武的人聽力還是很不錯的。鍾楚行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去哄著勸著：
    “不不，青青，說得並不是你。——哎喲小祖宗哎，你離馬遠一點成麼，那可是戰馬，一不小心踢傷了你我又得心痛了。”
    南青理也不理他，一張清俊的臉皺成了小包子，伸手就指著那白色的目光炯炯的馬道：
    “我要騎它。”
    鍾楚行在嘴裏叨咕著，思想又旖旎了：“你幹脆騎我算了……”
    “我要騎它！”
    好吧，但凡南青說的話，鍾楚行沒有不答應的。一口一個小祖宗的，直接將南青扶到了白馬上。
    南青孩子般高興地坐在了馬上，撫摸著那銀白泛光的鬃毛，身下的戰馬還猶有不忿地哼哧哼哧喘著粗氣。
    他輕柔地摸著它那柔韌的鬃毛與頸項。有一個隱約的念頭一閃而過：
    騎著馬，逃出去！
    “呃。”心又開始痛了。南青晃了晃腦袋，難受地嘟起了嘴。鍾楚行在旁惶誠惶恐地，趕緊吩咐人取來韁繩和茶水。
    青青你悠著點啊。你要不然下來算了。馬背上不好玩的萬一跌著了怎麼辦。我們一起去看風景吧要不我帶你去放風箏好不好。下來啊下來啊青青下來啊。
    哄小孩呀？南青撓了撓耳朵，這人好煩。
    鍾楚行不敢違背他的意思，南青潛意識裏有了怎麼一個認知。他忽地勾唇一笑，清俊的臉上笑容絕美，在鍾楚行沉醉晃神的片刻，他一勒繩韁。
    南青騎著戰馬衝出了馬槽。
    身後一片喧嘩聲起。
    戰馬在向苑中的大門狂奔，馬蹄聲噠噠，一路上塵煙四起，風塵揚起他白發幾許。南青躬身緊緊貼在馬背上，手法異常嫻熟地駕馭著身下的戰馬，他內心有什麼東西在激昂地叫囂：這才是我的生活，衝出去，衝到他身邊去，等我回家！
    “南青！”
    鍾楚行的聲音咬牙切齒：“馴馬師在哪裏？傳馴馬師！”
    一個古怪的笛聲音律過後，南青身下狂奔的駿馬突然安靜了下來，倒步回走。鍾楚行急急地走上前去，一把扯過了南青的身子。
    鍾楚行喘著粗氣，雙手按著他的肩膀。氣急敗壞：“為什麼要走？”
    南青悵然地看著他：“我也不知道。”
    數月過後，他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不知道為什麼，這裏總是想要出去。可是如果越是想的話，這裏就越是痛得厲害。”
    鍾楚行凝視他片刻，他嘴唇蒼白而幹涸。南青聽見了他顫顫的聲音。
    “不要走。”
    南青愣住了。下一個瞬間，鍾楚行抱住了他的身子。
    他的嘴唇顫抖：“我隻是想讓你像喜歡他一樣的喜歡我，這樣很難嗎？”
    他的力道越來越大，將南青摟得越來越緊：“我喜歡呀，我喜歡你。你感覺不到嗎，我像他喜歡你那樣的喜歡你！”
    南青在他懷裏難受得掙脫了一下：“別，難受……”
    鍾楚行慌忙鬆開了手：“對不起，對不起青青，對不起我弄痛你了嗎？！”
    “沒關係。”南青乖巧地衝他咧嘴一笑，純淨炫目的姿態，是鍾楚行夢寐以求的。
    他一下子有些恍惚，抬手想去觸碰南青的唇。
    南青歪了歪頭避開他，桃花眼裏光芒清澈動人：“沒關係的，楚行。”
    “你對我真好。”他天真地笑了，伸手拍了拍鍾楚行的肩頭，“你以前一定是我的哥哥或者故交好友，我還沒有遇到過對我這麼好的人呢。”
    “呃。”他眉頭突然又皺了起來，“不對，除了一個人。那個人是誰？……那個人，……誰……我想不起來了。我一想他，這裏就會很痛。”
    “啊——”南青膝蓋一下彎了下去，捂住了心口，痛得直咬牙。
    鍾楚行心內一片複雜，他趕忙扶起南青：“好了青青，聽我說，不要再想了，根本就沒有這個人。不要想了，心就不會痛。”
    南青乖順地嗯了一聲。
    鍾楚行垂眼，望著身旁安靜的，宛若新生的人，心亂如麻。
    心會痛的並不隻是一個人而已。
    鍾楚行別過臉去，在南青聽不到的地方，他苦笑低語：“我不是你的兄長也不是你的故友，我想成為你的愛人。”
    “在那之前，我可以等。至少我還有可以接近你的機會。”
    寒臣最近很煩，一邊拚了命去探尋南青的蹤跡，一邊又要顧及神神叨叨的暖卿。那白衣的妖冶男子都不知麵壁思過多少天了，就為了見檀越一麵。
    寒臣很頭疼，抱著雙臂倚在牆上，看著那個滿臉烏雲的人涼涼道：“你就算現在削發為僧，上香燒紙，你也很難見得到公子一麵。”
    暖卿憤憤回過頭來：“啊呸，再這麼咒公子，小心我下毒毒死你！”
    寒臣輕嗤一聲，望著他跪在地上誠誠懇懇的模樣，再不言語。
    “他跪了很久了，膝蓋今晚又要酸軟了，要去給他泡個熱水洗腳才行。要不熱敷一下，或許會更有效果？”
    他一邊在心裏念叨著，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暗鏢破風而來的聲音。
    信箋隨著暗鏢，深深紮在了他耳畔的牆上。
    寒臣接過信箋看了看，麵色一下凝重起來。
    他轉頭對暖卿沉聲道：“快起來，暖卿。”
    “公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