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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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思抱著袁江博消失在床榻上,滾入黑暗的穴道內。嚴思唇色蒼白,胸前的血止不住得下淌,身上還負擔著另一人的重量。
懷中袁江博不甘屈辱,仰頭咬上嚴思的耳垂,生生啃嗜下一片肉來,嚴思吃痛悶哼。
袁江博唾出一口血沫,咧嘴而笑,露出一排汙紅的牙齒,“你現下是想要怎生處置我?”
嚴思默然片刻,“帶你走。”
“然後?”
“然後?”嚴思苦笑,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摸索,“然後我就賠上我這條賤命,為你報這折辱之仇。”
檀越手下的士兵從機關處摸入逐月總壇內,逐月教徒人手不足,當即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陣刀劍廝殺過後,成敗已分。一幹被俘的逐月教徒被押往牢中聽審。檀越拿下了逐月教。
檀越一身玄衣,負手看著眼前破落不堪的逐月總壇,昔日豔俗繁華的場地,而今徒生一片寂寥。
男子拾起地上一片沾了血漬的明黃絲帛,眼裏光芒浮浮沉沉,晦暗不清。
不久有侍衛來報,“秉公子,教內並未尋到袁江博的蹤跡。”
“嗯。”檀越回首,轉身踏出這血腥猶存的戰場,“走吧。我知道他去了哪兒。”
身後的逐月教大門轟然而閉,沉浮不過朝夕之事。
逐月教盡管對外行事囂張,但其來曆極為神秘。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在逐月教內,還有一道暗流可通往外界,這也是到了非常時刻,逐月教徒用來求生的一個法子。
擎淵河。
檀越十三歲時第一次知曉自己原來還有個舅舅,少年被秦叔叔牽著去見這個一身錦衣,滿臉倨傲的男子。那時檀越貌不驚人,為人卻溫文儒雅,見了袁江博態度恭謙,垂著一雙眼,低聲喚他一句舅舅。袁江博卻絲毫不理會他,倒是身旁有個侍衛看不過眼,引著他去教外轉悠。
檀越還記得嚴思那時的樣子,身著黑衣,麵上戴著個白色麵具,渾身儼然一股鬼魅之氣。他初見嚴思時原本是戒備心重的,但在教內住了一個餘月,一來二去,他漸漸發現這個侍衛遠沒有想象中這般簡單。
他很神秘,卻也落寞。
檀越其實偷偷看到過他麵具下的摸樣。少年趁著他假寐的片刻悄悄掀開了他臉上的麵具,看到他的摸樣後微微一愣,卻沒有太多的驚奇。嚴思睜眼望見檀越一雙波瀾不驚的眼,便知曉眼前這少年絕非池中之物。
那時檀越站在擎淵河岸,看著被驚醒後雙膝跪地的男子,聲音慵懶:“嚴侍衛?”
嚴思垂首:“是。”
“舅舅身旁的貼身侍衛?”
“是。”
“逐月教出謀劃策的軍師?”
“……是。”
檀越笑笑,俯首看眼前蜿蜒起伏的一條河流,眼裏微光蕩漾:“你的主子身旁有你這樣一位忠臣能幹的軍師,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承蒙公子讚賞。”
少年微微抬手,一隻扇柄挑起嚴思的下巴。檀越俯首看他,一雙眼眸幽深黯沉,深深看進他眼睛裏去,似把他的靈魂看了個通透。
嚴思寒毛直豎,心一下提了起來。
少年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垂下雙手施施然轉身去了。擎淵河水聲流淌,驚濤拍岸,初冬時節,風聲分外凜冽。
嚴思至今還憶得起檀越那時對他說:“你是個太忠誠的人,但你的主上卻遲遲不知珍惜。要知道,用情太深反而會似有若無。這樣的人,壽命是不會長久的。”
原來檀越那個時候就已經看透了他,原來他一早就知曉袁江博企圖顛覆皇朝的念頭。攻破逐月教,也不過是件早與晚的事情。
但是他沒想到,他真的有一日會死在袁江博的手上。嚴思被袁江博咬得半邊身子鮮血淋漓,他苦笑一下,將袁江博放在船舷上,撐船而走。
檀越當然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天色漸漸明了,旭日東升,嚴思二人撐船衝出暗道口的時候,已被檀越的人馬圍了個嚴實。
檀越站在河岸上看他,依舊是笑意微噙,手裏的水墨扇子微搖微晃,姿態好不慵懶。他朝嚴思笑笑示意道:“辛苦了,嚴侍衛。撐船上岸來罷。”
船舷上靠著的袁江博聞言大笑:“哈,果不其然。嚴思,若要我信你,倒不如叫我去信一條狗!”
嚴思心痛得滴血,搖搖晃晃地站在船上。他憤然抬首看著檀越:“我並沒有跟你狼狽為奸竄通來謀害教主,你為什麼要害我?”他複又伏下身子哀傷地望著袁江博:“我沒有與他竄通來害你,你信我,你信我呀!”
岸上的檀越眼神晦暗不清,眉峰微挑,看著船上那二人狼狽的姿態,卻隻是但笑不語。
他和嚴思間定有陰謀!
袁江博盯著嚴思的眼睛,眼神愈加仇恨輕蔑。他看著嚴思那醜態,隻有滿眼的殺意。
檀越適時地扔下一把匕首來,示意嚴思殺了袁江博。
嚴思怎生肯做!他恨恨望著檀越,那眼刀恨不得把檀越戳出幾個血洞來。他一轉頭,靠在船舷上的袁江博已經咬住了匕首,正掙紮著向他靠近。
擺明就是要殺了他。
嚴思全身脫力地跪在了地上,他絕望得根本沒有了說話得氣力。他眼眶一澀,靜靜看著袁江博一點點向自己靠近,匕首一點點地挨上了脖頸。伴著那匕首割開咽喉的聲音,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終究是死在了他手上。
嚴思死了。果真是應了檀越那句話。深情不壽,慧極必傷。
他臨死前身體頹然倒下,臥在了袁江博的懷裏。袁江博鄙夷地扭動身子,想要遠離這個醜陋的肮髒的卻是唯一愛著他的人。盡管他看得出那個男人臨死前絕望地張著嘴,嘴裏還在絕望地重複著四個字:“你相信我。”
他不信他。所以他殺了他。
袁江博並不是不心疼的。但他心痛的是他自己,嚴思到死,都沒有得到過這個倨傲張狂的男人一絲的憐惜。
檀越沉默地看完這一出鬧劇,看著那失勢狼狽的男人,輕聲一歎:
“你本來是可以活下去的。如果嚴思還活著的話。”
袁江博失神落魄地看向他。
檀越眼神一暗:“你親手把你生的希望扼殺掉了。”
袁江博有些神色恍惚,他喃喃道:“什麼意思……他害了我……不是你們一起竄通起來害我的嗎……”
“不是。”檀越淡淡道。
袁江博聞言臉色大變,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得到了篤定答案的他看著嚴思的屍身,身體還殘存著那人的深情的餘溫。他醒悟過來,仰頭痛苦地哀嚎一聲,整個河岸回蕩著昔日梟雄淒厲絕望的聲音。
“啊——!!”
袁江博憤怒地瞪向岸上的男子,眼色怨毒:“憑什麼!憑什麼!是你殺了他,是你殺了他啊!嚴思不該死的,你把嚴思還給我!”
“我本無意謀害於你。”檀越冷眼看著船舷上瘋狂的男人,眼中突然蒙上一層殘忍的顏色,“但你不該傷了南青。”
“你要南青被人追殺,受故人的背叛,受牢獄之苦。要他家破人亡,眾叛親離。你怎樣傷害的南青,我就要你怎樣一點一點地還回來。”
“你要他眾叛親離,我便要你眾叛親離。你傷他的每一件事,我一件都不會落下。”
檀越眼瞼微垂,一番話說得雲淡風輕。岸邊的河風揚起他幾許青絲,男子姿態慵懶,一把扇子在手中輕巧地折疊開合。開開合合,收收放放。
“其實事情很簡單。你傷了南青,我便傷你;你傷了南青多少,我便十倍的還給你。”檀越命人將袁江博擒上岸來,淡淡道,“其實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並不複雜。”
“……”
袁江博終於恍然大悟,他拚命直起身子向檀越撲過去,嘶啞地朝著檀越大吼道:“檀越你這個瘋子!瘋子!你為了他竟然設了這麼大一個局來謀害我!檀越你去死,你去死!去死吧!”
檀越不動神色地看著他在眼前神色癲狂地撒潑,一雙眼眸幽深,光影浮沉。
袁狗剩失態地張牙舞爪片刻,他突然安靜下來,看著檀越麵上浮現觸一種詭異的微笑。
“你有斷袖之癖。”
檀越笑笑,不置可否。
“但你喜歡的不是那個雜種吧。”袁江博怪笑起來,“你喜歡的那個人,很久以前就已經死了。”
檀越眼神一暗,眼中殺意徒生。
袁江博笑得更加肆意:“你得不到那個人,就隻能去勾引那個雜種,想要把他留在身邊供你懷念褻玩。我說得對嗎檀公子。”
“夠了。”檀越目光沉沉,眼中的怒意越來越重,衣袍被濃重的殺意震得獵獵起舞。他抬手一道掌風,在袁江博的身上刮出好幾道血口來。
“哈哈哈哈哈!我說對了吧,那個雜種根本就是個替代,虧得你裝腔作勢地費了這麼大的陣仗。玩夠了,趁早便扔了吧。”
“袁江博。”檀越垂著雙眼,劍鞘在身側嗡嗡作響,他輕啟一雙薄唇吐出低沉的聲音,“住嘴。”
袁江博果然閉上了嘴,在他幸災樂禍的眼神裏,檀越看到了輕蔑與挑釁。
檀越眉峰輕挑,驀然回首望去。
清晨朦朧的霧氣中,身後隱約浮現著的,是那落魄的少年,仇恨與絕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