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五正值歡愉的時刻，被房外巨大的響動猛得一驚，好歹也是二等侍衛，當即躍身而起，衝出房門看見一個瘦弱的少年正一臉驚懼地望著他，迅速提起少年拽進門內。
    芸娘坐在床上嚇得臉色煞白。她下床端起那孩子纖細的下巴看了個明白，一聲冷笑：“我道是誰，阿豆，不在皇子那兒好生伺候著，跑來這裏偷聽別人的房事，情竇初開還是怎地？”伸手將少年狠狠一推，少年整個頭部撞在木桌沿上，頓時血液沿著半邊臉頰蜿蜒而下。
    細看之下，阿豆其實生得一副好相貌，一雙黝黑眼眸，鼻梁英挺，略顯蒼白顏色的薄唇微抿，滿臉倔強的神色，頗有幾分將門之後的風姿。
    覃五一見是原護衛統領秦二爺委托的親信，想殺他滅口，又猶豫不決起來。
    覃五逼問他：“你一個人偷偷摸摸地站在外麵做什麼？！”
    “我是給芸姨送洗浴盆來的，剛剛好路過，不小心把水盆打翻了，還請五爺責罰。”
    “滿口大話，那你剛才又聽到些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
    少年回答得果斷堅決。芸娘戳著他的臉尖利大叫：“你個小賤種，跟沒長大的那個賤種一個樣！你現在是不是想去告密？啊？想告發我們，想殺了我們！五爺！殺了他，快殺了他！這個小賤種聽到了我們的秘密，他要去告密！”
    覃五一腳踹在少年直挺的腰背上，少年滿臉倔強的神色，眼神灼熱不屈，直直地盯著覃五看，攪得覃五心神不寧，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芸娘迅速抽出砍刀，直直往阿豆頭上劈去。阿豆蜷起身子滾到一旁，險險躲過一刀。芸娘發狠地追砍，把他逼到牆角。阿豆意欲還手，卻被覃五壓製得動彈不得。
    “殺了他！”
    “五爺！”門外突然有人直直撞了進來，那人渾身帶血，對著覃五大喊道，“門衛有追兵，他們殺進來了！”
    屋內的人一下子愣住，還不待他們緩過神來，追兵已衝入房內，三五下鉗製住覃五，一幹人等被押往庭院外受審。
    庭院裏黑壓壓的一群追兵，伴著急促的馬蹄聲，每個人眼裏都是嗜血的殺欲。為首的官兵揪住覃五，一臉殺氣，“這裏做主的可是你？”
    覃五被他揪得滿臉通紅，艱難答道：“是。我是。”
    “皇子在哪裏？”
    “……你放了我，我便告訴你皇子在哪裏。”
    一群跪在地上的俘虜俱是大驚。
    滿臉橫肉的將領哈哈大笑，手起刀落，當即砍下了一個俘虜的頭顱，霎時間滾了滿地的血。“若是不說，你們也將是這樣的下場！”
    一片靜默。死亡的氣息攏在頭上，無一人應答。阿豆沉默地看著死去的士兵，腰骨傲然挺立著，巍然不動。
    “我是皇子的奶娘，我知道皇子在哪裏，我把皇子給你們。你放了我，皇子這一路上需要奶娘。”開口的是芸娘。
    覃五聞言猛得抬頭看她，眼神中皆是期盼。芸娘卻看也不看他一眼。
    阿豆沉默地看著她去抱孩子。已是夜入三更，夜晚的露水寒冷得叫人靈魂打顫。
    那孩子的一雙眼睛黑深得像一片海。他正一眨不眨地望著庭院裏沉默的一片人群。跪著的。站著的。狡詐的。背叛的。取他性命的。
    阿豆望著軟軟的裹在錦被中的嬰兒，那孩子看他的時候，他的眼神總是柔和得像一首遙遠的歌謠，溫柔的，純真的，詢問的，像一個真真正正的剛剛降生的嬰兒。而不是現在。
    他第一眼看他，他那麼美。他脆弱嬌嫩得像一瓣桃花，絨絨的毛發軟軟地貼著他的臉頰，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午後的陽光細細描繪著這個世界的安好與靜謐。
    這樣真好啊。這樣就足夠好了。
    “保護好他，他是袁朝延續下去的命脈。”二叔臨終前曾這樣囑咐他。
    你的眼睛美得像一首詩。你本該像個平常的孩子那樣不諳世事，幸福而天真。
    “我真喜歡你呀，小檀越。”
    “現在便由我來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