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風雪猛烈得很，竟然遇上貴客臨門了。”身著紫色裘袍的男人微微依靠在梅樹的朽木幹上，眉目間一派悠然自得，揚手道：“那便進去飲杯茶吧。”
    當下卻無一人應和。周遭是鋪天蓋地的白色與寂寞。青衫男子手執一柄象骨傘，肅然與風雪融作一體。不言不語。
    便餘下那紫衣男子自說其話，笑容依舊端麗溫柔：“冬季大寒已至，風雪交織，你的身體是最經不起寒的。穿得這樣少，明日必染風寒——你我二人體格相似，取我一件狐毛裘袍給你可好？還請南公子莫要嫌棄了。”
    執傘靜立在風雪中的那人身形消瘦，單衣被急風揚得獵獵作響。麵目上眼瞼低垂，握傘的右手骨節捏得死緊，卻不知聽未聽進一個字。
    二人一時無話。
    卻聽那紫衣的男人輕歎一句：“若是南公子鍾意這種大寒大凍的環境，恕在下不奉陪了，還請南公子獨自欣賞罷。”說罷拂袖欲背身而走，卻是突然憶起了什麼，“你如今流落在外，依你的性子，著了風寒也不知自理。欣賞夠了，便喝一碗薑水再走吧。小時候染了風寒，紅糖薑水倒是對你有著很大的功效。”
    他的側臉弧線柔和優雅，風雪中平生幾分溫柔的味道，襯著他一雙黝黑的眼。深不見底。
    “啊，”男人撫額道，“我倒是忘了，家中的仆役已被遣散了，去哪找為你蒸煮湯膳的人啊。”他停頓片刻，啟唇道，“既是如此，我便進去為你熬一碗薑湯吧。”
    轉眼間卻被狠狠壓在梅花樹的枝幹上。他兩側的肩膀被按得生疼。那青衣男子倒不知哪來的勇氣，一雙眼睛瞪得極大，神色間悲憤冷厲。
    “你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青衣男子雙手按著他的肩膀，象骨傘寂然落在腳下，“你總是這樣！叫人從來看不透你！”
    紫衣的男人似笑非笑：“莫非是我照顧不周，竟叫你這樣怨我。還有未幫你打點好的，寬容我一些時刻罷，半月後便能幫你把以後路子鋪墊好了。”
    青衣男子一拳擊在他臉側的樹幹上，耳邊響起樹枝斷裂的聲響。兩人間又是靜默。青衣男子默然將手垂下。
    紫衣人嘴角輕揚，淡淡開口道：“到此為止罷，南青。我苦心經營你十四年，為的不是你這般踐踏自己”他沉吟片刻，眉目間一派肅然冷漠，衣袖一揚，就這般轉身而走，“若是你不願回家，那便死在外麵吧。”
    轉眼間朱門已閉。
    南青依舊垂首默然靜立，雙唇蒼白已無一絲血色。他想他握著他年幼的一雙手繪畫雨墨江南，筆轉峰回，二人分明是相差無幾的年紀，他的手指卻異常優雅白皙。
    “潑，描，繪，凃，拖，點……對的，南青真是聰明呢。”
    他張開手掌，分明已被凍得毫無知覺，他的手中卻猶有他指腹的微溫。抬首望去，漆木的大門再未打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