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有多久沒有好好地閉上眼睛睡覺了。
    每夜在輾轉難眠中都會想起嬤嬤告訴自己的那些自己像是未曾經曆過的小時候的事情。閉眼上眼睛全是笑著的自己，被寄予了無限希望的自己，另一個。。。幸福的自己。
    不斷地揣摩練習著以前的模樣與心情，再在東方泛起的魚肚白中逐漸變得清醒。
    蘇嘉和在顛簸的車中反反複複地夢見以前的事情，一會是蒼顏白發的嬤嬤心疼地替自己上著藥，一會是雜物房的管事那凶惡的嘴臉，揮著鞭子朝自己抽來，然後又變成了溫柔笑著的顧生伸著手對自己說：“小和，你不再是孤單一人。。。”支離破碎的片段，倒四顛三。
    最後一幕是顧生離去的背影，回響著有些漠涼的聲音：“蘇嘉和。。。你不過是個玩物罷了，任誰都可以丟棄。。。”
    “不是的！”蘇嘉和伸著手想要爭辯，卻在下一刻從夢中驚醒，後背已經被汗水打濕，透著一股涼意。有些迷糊地打量著四周，不是在醃臢不堪的後廚房，也不是在顧生的小庭院中，真真切切的，仍是在牧桀晃晃搖搖的馬車裏。
    “做惡夢了麼？”牧桀聽見馬車裏有些聲響，交代了趙康幾句撩起簾子又回到了馬車裏，見蘇嘉和像是做了噩夢的樣子便伸手想要替蘇嘉和擦去額前的汗水。
    蘇嘉和下意識地躲開，縮在馬車的一角。
    到底是夢由念生亦或是念由夢生，蘇嘉和自己也說不清楚，隻見牧桀的手探了過來便不由自主地躲開，仿佛被觸碰到就會綿延出其他的結局一般，而自己終究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下人罷了，又有什麼資格去眷戀那種遙不可及的溫暖。
    蘇嘉和看著牧桀收回了手並不惱怒，仍是輕輕地對著自己微笑著，心裏不知為何湧上了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落落的心情。
    “醒了就吃點東西吧，很快就到了。”牧桀將準備好的點心遞給蘇嘉和與一直在一旁不發一言的墨琴。
    蘇嘉和常年一天隻吃兩頓且量極少，胃口也變得極小因此並不覺得餓，原想著和牧桀說不用了，卻還是沒想好要怎麼好好和他說話，便伸手接了過來輕輕和牧桀道了謝。
    墨琴看著蘇嘉和柔柔弱弱的樣子憋了一肚子的氣，腹誹了一路早就氣飽了哪用吃什麼點心，現下看著牧桀端著食盒對自己一臉的溫柔，低著頭瞥了一眼拿著點心的蘇嘉和，較真似的選了和蘇嘉和手裏一模一樣的點心，抬起頭媚眼如絲柔聲道：“妾身謝過牧公子。”
    蘇嘉和手裏拿著點心，輕輕咬了一口細細回味著便不再吃了。從小到大每次嬤嬤一有好吃的東西都舍不得吃，趁著半夜管事都睡著了就偷偷地帶給自己，蘇嘉和始終記得晃動的油燈映襯著嬤嬤慈愛的笑臉。
    “小和，瞧瞧嬤嬤給你帶了什麼吃的？”
    “小和你總是吃得那麼少。。。唉，乖孩子。。。快吃吧嬤嬤吃過了。”
    蘇嘉和手裏捏著糕點，低著頭呆呆地看著。
    要是能夠再回到有嬤嬤在的年歲，自己又會作何選擇呢？漫長時光裏唯一依附著生存的意義，就是不停地努力直到有一日強大得足夠保護嬤嬤，帶她離開、給她一段安詳的晚年生活。
    隻是。。。再也回不去了罷。。。無論是那個依偎著母親幸福微笑著的自己，亦或是溫柔地注視著自己，滿懷慈愛地守護著自己成長的嬤嬤，都不複存在了。
    “是這點心不合口味嗎？”牧桀坐在蘇嘉和身旁看了他很久，見他隻是對著手中咬了一口的糕點發呆，眼神中有著一抹濃得様不開的悲傷，假裝沒看見似的輕輕問。
    蘇嘉和有些無措地抬起頭，卻對上了牧桀關心的視線，微微紅了臉，怕牧桀誤以為自己不領情，結結巴巴地想要解釋：“不。。。不是。。。”
    忽而垂下頭露出一小截白皙纖細的頸子，怯怯說道：“點心很好吃。。。”
    牧桀看著蘇嘉和一副別扭的模樣，心道這豎著刺的小刺蝟卸下防備那個不知所措的樣子還真是可愛啊，忍不住想要再去逗弄他，卻被一旁一直看著的墨琴打斷了。
    “牧公子真是好生偏心呢。。。怎的小和就能得到那麼多的關注，是因為琴兒長得不如小和好看麼，哎呀。。。還真是但見新人笑，未聞舊人哭啊。。。”墨琴佯裝出三分似假還真的委屈，用無限感慨的語氣輕聲道，柔若無骨地輕輕靠在牧桀身上。
    “琴兒美若仙子下凡，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是牧某一介凡夫俗子不敢唐突了，不曾想是輕慢了佳人，還望佳人恕罪。。。”牧桀輕笑著轉過身撫上墨琴搭在肩膀上的手，指如削蔥，帶著一股隱隱的幽香。
    “公子過獎了。。。”墨琴含羞帶笑，卻又在牧桀看不見的地方抬頭用帶著挑釁意味的目光對上了蘇嘉和的視線。
    蘇嘉和見墨琴看著自己，愣了愣，以為墨琴是在替自己解圍，見牧桀轉移了注意力不再逗弄自己也便悄悄鬆了口氣，放下始終提著的心，有些感激地朝她笑笑。
    但這到了墨琴眼裏卻又是變了一番意味。
    “哼。。。就憑你一個男人，怎麼可能能和我搶。。。就算你長得好看又如何，牧桀也不過是圖個新鮮玩玩罷了，這下竟還敢公然挑釁，也不看看自己是幾斤幾兩的貨色。”墨琴在心裏憤憤地想著，不再去理會蘇嘉和，收回了目光一心放在牧桀身上。
    蘇嘉和雖是遭遇了許多，一直呆在後廚也可算是涉世未深，不曾見過像墨琴這般和牧桀調笑，紅著臉低頭輕輕念著不知從哪裏聽到的“非禮勿視”，假裝沒有看見墨琴和牧桀的舉動。
    “回主子，到了。”簾外趙康的聲音適時響起，蘇嘉和竟有些解脫般的的感覺。
    強打著精神微微坐直了身子，也不顧牽扯得身上傷口微微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