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小和。。。”
    耳邊傳來的又是誰的輕聲呼喚，那麼溫柔，在這個漆黑得找不到任何出路的世界裏寂靜得隻剩下這樣子的呼喚作為背景，仿佛來源於海的最深處。
    蘇嘉和努力地分辨著，伸著手去摸索，找尋著那來自深淵的呼喚。
    這樣子的我。。。是死了嗎？
    被一大片冰冷的觸感包圍著，在黑暗中浮沉著，卻找不到任何下落的方向。
    “嘶——”一陣刺痛感瞬間將蘇嘉和拽了下來，蘇嘉和猛地睜開眼，又再度回了現實中。
    “醒了？先等一下哦，再一會就好了。”身旁站著一個人，刺眼的陽光反射著，模模糊糊看不清長相。蘇嘉和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自己仍是在問心閣裏，而自己離開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似乎已經變成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身上傳來陣陣刺痛，想必。。。也是這種痛感將自己喚醒的吧？
    蘇嘉和微微抬起頭想要一探究竟，卻觸動了傷口，無力地又躺回了床上。
    “你身上傷得不輕，不要亂動哦。可能還會有點痛，你忍著點。”顧生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撫過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所到之處先是一陣刺痛，而後便是一陣舒適的冰涼。
    原來。。。是在為自己上藥啊。。。
    蘇嘉和的鼻子有些發酸，自從嬤嬤離開後，便再也沒有人這樣子細心地為自己上過藥了。不斷增添的新傷舊患，失去了任何目標的無望的未來。賴以生存的信念，到底是什麼？蘇嘉和自己也說不清。
    明明就是個被遺棄的孩子，為什麼。。。還要那麼溫柔地告訴我我隻不過是時運不濟罷了呢？
    明明就已經沒有了任何活下來的理由，為什麼。。。還是要這樣子靠著本能、掙紮著生存呢？
    我不過是個被遺棄的孩子，請不要對我這麼好。。。萬一我習慣了，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蘇嘉和抬起手用手背擋著臉，遮掩住了那緩緩滑下的淚。
    “如果我沒猜錯那孩子尚未及弱冠之年吧？身體都還沒長全就被這樣子長年累月地懲罰著。。。他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
    顧生看著坐在祭葉台上心情放鬆的兩人，心中頓時起了一股無明業火。
    牧桀和懷煜剛剛商量好蘇嘉和的解決方式，壓在心上的石頭消失了，正愜意地喝著茶，卻被顧生突然冒出來的的一番話說得不明就裏。
    “長年累月的懲罰？”牧桀放下杯子，滿臉的疑惑。
    “對。別說你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上，不僅有新添的傷口，還有一大堆的舊患。都是長年累月堆積下來的。”顧生一說起蘇嘉和的問題便抑製不住心裏的憐惜，全然不像往常那個冷靜淡漠的顧生。
    “那孩子是昨天才進來的。”牧桀皺著眉頭想著莫良昨天說的蘇嘉和是阮老賊剛剛送進來調教的小倌，若是懲罰的話也隻有昨天那一次，怎的到今天就成了舊患呢。
    阮老賊送這樣一個毫無牽連且不受待見的孩子進來，到底意欲何為？
    抬眼看著顧生滿臉慍怒，心下道了一聲驚奇，且不說這孩子撲朔迷離的過去，就憑著他能讓顧生露出其他的表情這一點，便顯得極為不簡單。
    懷煜的話剛說完顧生就陷入了沉默。
    那孩子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從第一眼看見他顧生便知道了。
    向來都有人說顧生有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但是在這個孩子身上偏偏卻失效了。想來進問心閣的人不計其數，細作、盜賊，有哪一個不是作奸犯科的大奸大惡之人，又有哪個進來了不會受到良心的拷問。到底是該說那孩子心靈通透得非他能夠洞察的麼？
    那樣一個簡單的孩子啊，又為何會遍體鱗傷。
    長年累月的傷害，是否已經漸漸麻木了，還會再對這個世界有所期待嗎？
    這些年，你過著怎樣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熬過來的，又是。。。
    又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堅持著活下來的呢？
    顧生想著蘇嘉和那雙無辜的對這個世界滿是無知的眼睛，頓覺有些心疼。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顧生看向懷煜想要他給出一個回答。
    “我想讓他跟我一起回去。”牧桀說著，見顧生一臉嚴肅的表情又急忙補充道：“我會好好對他的，定不會再讓他受傷。”
    “小和是個無辜的孩子，不要抱著養寵物的心情養他，也不要請隨意丟棄。若是讓顧某知道小和過得不好，定會前往貴府帶走小和的。還請牧兄好好思量。”顧生說完轉身便離開了，留下了懷煜和牧桀相顧無言，心想著蘇嘉和到底是有多大的本事竟能將顧生拉攏住。
    “小和，感覺好點了嗎？”顧生走進來看見蘇嘉和掙紮著想要從床上起來，急忙走過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嗯。”蘇嘉和點點頭。
    牧桀和懷煜隨後也走了進來。
    蘇嘉和有些緊張地看麵無表情盯著自己的懷煜。
    “小和，那個。。。你以後就要跟著牧桀哥哥了。不要怕，他把你當成親兄弟看待的。”顧生低下身指了指麵色相比起懷煜稍有緩和的牧桀，底氣有些不足。說起來他並不是特別清楚牧桀的為人，聽聞他素來風雅，但是。。。想來有些風雅之人也會有一些難以示人的怪癖。。。那些評價實在是不能作數。
    牧桀對著蘇嘉和笑了笑，並不知道此刻顧生心裏的想法。
    顧生。。。連你也不要我了嗎。。。那個為自己泡茶，把床讓給自己的顧生，為什麼也要把自己推給別人。。。蘇嘉和低垂著眼眸，難掩失望的神色。
    想必自己也是相當惹人嫌的罷？三番兩次像垃圾一般被人一腳踢開。
    蘇嘉和輕輕歎了口氣，連帶著呼吸聲也像心一般在顫抖。
    “因為顧生這邊還有很多複雜而又危險的事情哦，所以沒辦法把小和留在這裏。不過你可以常常回來看顧生哦，顧生呀，會很開心的。”顧生看出了蘇嘉和的敏感，伸手輕輕撫著他的頭發。
    蘇嘉和沉默著沒有言語，心裏終究是好過了一點。
    至少。。。至少顧生還肯跟他解釋啊。。。就算是不是真的，也足夠有讓自己可以不再難過的理由了。未來如何蘇嘉和已經無法再去期待，這一別，亦不知道是否還有再見的機會。
    蘇嘉和抬著眼看顧生，像是要牢牢記住他的樣子一般。許久許久才開口。
    “好。”蘇嘉和收回了目光，聽見自己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