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年，又盼了一年，好容易快到春天。宅院深深，磚牆高瓦，三月裏的微風竟吹不到站在牆邊的人，院裏的樹丫兒上仍是禿禿的一片，不知是什麼擋住了零星的綠意。
    一位即將臨盆，裝扮貴氣的年輕小婦人站在牆角邊，抬頭看著牆頭的融雪，頭上的珠環叮當脆響。牆內是略顯清冷的大院，牆外是清晨有些濕漉漉的街道，偶爾會有挑著擔子的小販吱呀吱呀地背著自家貨物去擺攤兒。
    瞧著瞧著，小婦人的手摸上了爬滿捆石龍（爬山虎）的牆，貼在上頭，聽著小販叫賣的聲音，看著那局限的藍天，愜意的閉上了眼睛，仿佛已經穿過這堵厚厚的牆一般。
    誰知道她心裏的苦，約莫不過十七歲的女孩就要為人母，花兒一樣的年紀就在這樣沉默地像棺材一樣的大院裏過一輩子，丈夫還不是她一個人的。
    “三姨娘，外頭冷，回吧？”身邊的小丫頭不安的四下看看，手裏頭拿著披風，有些急促地呼啦一下試圖給眼前正是不能經風的女人披上，哪知女人伸手攔下了她。
    小丫頭臉上有點著急，小聲勸著：“三姨娘，這初春天寒，奶娘身子也不爽利，沒法跟出來，但是奶娘交代了初桃不能讓您站久了，您這……不為了您自己也要為了您肚子裏的小主子啊，可別叫人看見了，回頭讓人嚼了舌根子……”
    三姨娘肖氏聞言，麵上不顯，帕子卻被扯成了團，一手摸著肚子，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帶著丫頭轉身欲走。
    諾大個陳家院子，雖說安靜冷清，但畢竟是大戶人家，從來是不缺人的，還沒走幾步就看見拐角處出來幾個人，領頭的是四姨娘劉氏，正著寵，一路笑盈盈的走來，還不時低頭和身邊丫頭說話。
    平時就有些恃寵而驕，喜歡逞個口舌之利。一抬頭，正看見肖氏走來，眼睛一下子盯上了肖氏的肚子，冷哼一聲，眨眼間又笑容滿臉地迎上去。
    “姐姐，好巧啊，可是出來尋春的？”
    肖氏本來低著頭自顧自的思考著什麼，讓劉氏給驚了一下，沒說話，隻笑著點點頭，看劉氏正在等她接話。她不願意說話漏嘴讓劉氏抓著把柄酸她，圖個清靜，偏生她嘴拙不會說話，一句話愣是在腦子裏過了幾個大圈兒才答道：“妹妹，你也是？”
    劉氏掩唇而笑，似有些責怪的說：“姐姐也真是的，身子不適就不要出來吹這寒風了，大人受的住孩子可承受不了啊，這可是老陳家的長子，老爺天天跟我說要是姐姐生了個男娃兒就好了。”末了還好像說了個笑話似的笑了笑。
    年輕貌美自是惹得老爺夜夜垂憐，這番話說得仿佛能羨了誰似的，一麵炫耀一麵又以陳家第一個孩子為借口施壓。肖氏抿著嘴低頭摸摸肚子，從來說話都不帶大聲兒的，一看就是懦弱性子。聽了她的話沒忍住，到底還是拿不出反駁的話：“還沒出世，妹妹怎麼知道不是個女娃兒？”
    劉氏就巴著是個女娃呢，但是卻麵色一變，好像自己說錯了話似得掩嘴道：“呀，瞧我這張快嘴！姐姐是知道妹妹是個快嘴兒的，姐姐別往心裏去，一次生個女娃總不會次次都是女娃吧？姐姐大好年華，總有一天能生個男娃的。”說著就笑了起來，見牙不見眼的，看似爽利，老爺就愛她這樣，但是實則說出來的話又這麼挖人心血。
    肖氏低頭不語，總覺得腹中孩子似乎有些翻騰。
    身旁的小丫頭生怕自家姨娘被欺負，此時一見，連忙扶著她，對劉氏說道：“四姨娘，我們姨娘產期將近，怕是吹不得風，還請姨娘莫怪。”
    劉氏也怕出點什麼事賴到她頭上，雖說隻不過是個庶出而已，但到底是老爺的頭一個孩子，陳老爺重視的很，所以就放了行，隻是隔著不遠處在她們身後不懷好意的笑笑罷了，也沒敢真做點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