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卷 第四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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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習習劃過,劃破夜的靜謐,有點蕭瑟,有點淡漠。
門邊偶爾有巡邏的侍衛走過,帶起窸窣的聲響,阿蠻偶爾會盯著門邊望一望,不知道在期待什麼。
案幾上鶴鼎爐上的火焰一閃一閃,明明暗暗,阿蠻看著那火焰,突然一個小飛蛾撲翅而來,阿蠻還沒反應過來那飛蛾便已飛入火焰中心。
滋滋的聲音,是燃燒特有的挽歌。
有點驚心,亦有點痛心。明知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桃花源,卻還是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去,即使被大火吞噬殆盡,都要追尋所認定的樂土,即使那裏是地獄。
映著明明滅滅的火焰,阿蠻輕輕起身,走到門邊,卻又停下腳步,望穿黑夜,望穿秋水。
陳茜,我到底還是希望你出現帶我走的。到底……還是排斥其他男人的。
突然,隱隱約約感覺到了腳步聲,阿蠻立馬返回去席地而坐在案幾旁,地上的緋紅地毯有著幾分寒意,阿蠻不覺便已自嘲地笑了笑。
如今,還在期待什麼呢?他是人中龍鳳,自是不會拘泥於小節,於他陳茜,韓子高不過是個隨時帶在身邊顯擺的花瓶而已,然後告訴世人,這世上最美的男人不在任何人手裏,而是在他陳茜的手裏。
不需要任何手段,隻需要他陳茜一個眼神韓子高便可投懷送抱。
是這樣麼?可是誰又知道,韓子高也是個男人啊,有男人的yuwang,男人的野心,甚至,男人的風流。可是,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起,他卻再也沒有那些可憎又可笑的想法了。
有人推門進來,阿蠻回頭,隻見那男人眼含笑意,緩緩地向自己走來,阿蠻轉身匍匐在地“見過大人。”
杜龕笑著坐到了阿蠻身邊,笑著,戲謔地抬起阿蠻的頭顱“韓子高?”
阿蠻笑的如同月光普地,月色臨江“是的,大人。”
“你可知,我為何會來這裏?”
阿蠻清明的眼眸一閉,隨即又睜了開來“心知肚明,又何必再問。”
杜龕有點惱火,揪住少年的衣領,眼神危險道“陳茜把你給我了,難道你不恨他?”
阿蠻繼續笑,笑的日月失色“是麼?人為刀俎我為肉,時局讓我韓子高屈從於人,我能恨誰呢?”
杜龕是真的惱了,狠狠揪住阿蠻的衣領沒有放手,眼神陰婺道“你不過是陳茜用來鋪路的墊腳石,你憑什麼如此高傲不可一世?不過是個夜夜在男人身下婉轉承歡的賤人,你憑什麼如此看不起我?”
沒錯,杜龕在那少年眼裏看到了嘲諷,諷刺的眼神讓杜龕體內的嗜血因子開始複活“陳茜那個小人,為了大業可是不惜一切代價的,明明他是認識我的他卻還裝作不認識,一年前我和家人一起來投奔他,後又被他派去支援王僧辯,如今再次相遇他居然不認識我,卻又為了討好我將他最舍不得的臠童都給了我,你說說,這樣的人,你還有什麼理由不背叛?”
月色獨好,夜色依舊。
隻見少年打掉男人抓住衣領的手,笑的慘淡,笑的魅惑“成大事者,不心狠手辣是成不了大事的,陳茜他做的沒錯。”是沒錯,用我的軀體為他換來平步青雲的機會,是最好不過。那樣他就不用再欠他什麼了,不過,他從來不欠那男人什麼不是麼?而那男人,卻欠他一個承諾。
阿蠻,我會對你好的……
阿蠻,你還小,我會為你在這亂世爭得一席之地。
阿蠻,信我……
明明這話不久前還在耳邊縈繞,可是如今卻是那麼遙遠,遠的觸不到,得不到。
杜龕看著絕美少年臉上的笑意,臉部有點扭曲。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領開始撕扯“你若跟我走,我定能保你榮華富貴,從此平步青雲,跟我同起同坐,陳茜給不了你的,我都能給你。”
阿蠻狠狠地閉上眼,心裏難受,可是卻不知道如何才能緩解。
陳茜,我耗盡心血為你鋪路,最後卻把自己搭了進去,我不怪你。
若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給你,隻是,你能不能把我的心還給我?能不能?
十六歲,我隻有十六歲而已啊,我還有好多事要做,我還想功成名就之後回家看老爹啊,我還想娶妻生子,還想兒孫滿堂,還想……
好多想做卻未做的事情都被你毀了,我韓蠻子被你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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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茜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麵懸崖峭壁,煙霧繚繞,四周陡峭沒有一點出路,原來,自己在登山。
回頭看了看,崖下深不見底,唯有那少年一雙清明的眼眸如同九天繁星。
陳茜笑了笑,道,阿蠻,能上來麼?
少年點頭,笑容依然,江水映月。
突然,他的腳底一打滑,連同他整個人直直地掉下山崖去,然而就在這時,他的胳膊被人一把拉住了。
他向上望去,那少年彎起的眼眸如同一彎秋水。
那少年道,茜,路途陡峭,懸崖峭壁,你要記著萬事小心,這條路,荊棘叢生,我就不陪你走下去了……
說完,少年一使勁,將他扔上了山頂,而那身影,卻搖搖欲墜,他隻看見他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霧色蒼茫中,而唯一留下的,是那日月也甘願失色的笑靨。
“阿蠻!阿蠻!”陳茜大吼著從夢中驚醒過來。
驚魂未定,他向四周看了看,剛好黎明時分。
陳茜顧不了那麼多,頭還有點疼,他還是立即下床走出房門。
摸索到阿蠻房間的時候,房內黑暗一片,而床上,空無一人。
陳茜發了瘋似的開始在府邸內四處尋找,驚起來了所有人。
“阿蠻!阿蠻!”
大家都在疑惑,這阿蠻是誰?
“韓子高!你給我出來!”
“夠了!”
陳霸先一聲怒斥讓陳茜乖乖地閉上了嘴。
陳茜委屈地看著陳霸先道“叔父,我的侍衛不見了。”
陳霸先當然知道那孩子去哪了,那孩子已經走了。
“你說說你,一個大男人了還在這裏給我丟人!不就是一個臠童,你想要多少有多少!別再給我丟人了!”陳霸先情緒有點激動,章要兒細聲細語地安慰道“別發火,畢竟那是子華帶來的人,他著急也是應該的。”
“可是就不該將這府邸搞得雞犬不寧!”
陳茜看了看陳霸先,突然冷笑起來“你是不是把他給杜龕了?”
陳霸先甩袖走人並未回答。
“你們是不是把他給杜龕了!娘的!那是老子的人!老子的人!”陳茜話還沒說完臉就被人甩了一巴掌,陳茜側過臉,繼續冷笑“叔父,我並沒有你那麼大野心,我要的,不過是自己喜歡的罷了,為何你不懂我呢?那孩子雖然身份微賤,可是他也是個男兒啊!你問我為何要留著他?那我告訴你,我喜歡他,喜歡看他笑,看他為我陳茜瘋狂,可是你們呢?”陳茜掃視了一圈四周的人,繼續怒斥道“你們都把他當以色事人以身謀取利益的人!從始至終都是我逼迫他的!你們滿意了麼!是不是他死了你們就都滿意了!”
吼完陳茜狠狠地瞥了一眼周圍的人撒腿就走,邊走邊說“我要是能找到他,他要是還活著就好,要是死了,我會讓姓杜的陪葬,你們都別想好過。”
陳霸先氣的一陣猛咳“咳咳咳……咳咳咳……子華,大局為重!”
然而陳茜早已奔出了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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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蠻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一步,歇一步。
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又能看到他。
突然不遠處傳來浣衣女銀玲般的歌聲。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曾幾何時,那人拿著一卷木簡在自己眼前鋪展開來,笑的狡黠“阿蠻,先學這首詩。”
阿蠻定睛去看,隻見“越人歌”三個繁體字在自己眼前放大開來。
那男子笑意盎然道“阿蠻,這首詩你要背會知道麼?”
這是陳茜教他的第一首詩,當時那男子眼裏都是狡黠得意的神色,他告訴阿蠻“這首詩可是史上唯一一首歌頌男子與男子感情的詩啊,你得給我記牢了。”
阿蠻不明所以地問“那與我有什麼關係?”
陳茜一下子按住阿蠻的後腦勺就給了他一個纏綿悱惻的吻,過後,看著阿蠻緋紅的臉笑問道“現在說說和你有什麼關係?”
阿蠻緊抿著薄唇,不說話。
遠遠的歌聲繼續傳入耳畔,女子悅耳的聲音似乎來自天際,阿蠻倒在路邊,看著天空雲卷雲舒,聽著女子婉轉歌喉。
突然想起那男子的臉,傲倨。張揚。
疼痛減少了幾分,可是走路還是不怎麼方便,他隻能一瘸一瘸地繼續往前走。
回家的路很遙遠,遙遠地不知道哪裏才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