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不算過火的摔上門，潘銘寞無力地踢掉皮鞋，扔掉質地優良但卻有些褶皺的西裝。
    外麵依然像炸開了鍋一樣。
    ——衣著樸素的婦女，半個身體隱在陰影裏，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猛獸般護著身後年歲還不大的兒子，隔壁間那對小情侶的不友善儼然上升到了另一個高度。
    再一刻，又有操著濃鬱地方口音的男聲混入。
    謾罵，此起彼伏。
    其實租戶間的戰爭，每天都在不同的時段搭台上演。
    一間規整的三居室，硬是被隔成了七戶，裏麵三教九流住了十多個人。排隊洗澡、洗衣服、做飯……一個不和諧，瞬息就是電光火石怒火燎原。
    “呼……”潘銘寞發泄似地吐出一口氣，將心中的憤怒藏得很深。
    隨手按開電腦，又灌了兩口已經不知道哪天燒的涼白開，潘銘寞開門向浴室走去，洗完回來已經開機完畢。
    QQ在跳動，潘銘寞點開，是友人兼上司。
    向晨：才到家？我可記得今兒不加班啊……
    潘銘寞：我倒是希望能回去加班。
    向晨：聽起來不太高興？
    潘銘寞：我想再找個地方搬出去。
    向晨：ㄟ(▔，▔)ㄏ早說了，那地方你住不長久。
    潘銘寞：？？？？
    潘銘寞：什麼時候說了？
    向晨：剛剛啊……
    ……
    胸腔湧起一陣陣的熱氣，潘銘寞趕緊又灌了一大杯涼水進去，雖然還是春天，不過這發火也夠虐心的。
    向晨：走開了？
    潘銘寞：沒有。
    向晨：我說你混了這幾年，是該找個地方安頓下了。
    潘銘寞：等等吧，手頭緊。
    向晨：我擦，不全款，首付總該攢夠了吧。好歹也是富二代的出身，說這話都不怕寒磣！
    ……
    向晨：伯父要還在世上，看了該多寒心。
    外麵的爭吵仍在繼續，大有股子拔刀相向的趨勢。
    潘銘寞煩躁地去掏煙，目光憑空被削減了幾分銳度。這些年，向晨是唯一會真心待他的人。父親自殺後，潘銘寞在絕望與懺悔裏跌跌撞撞，差一點再也爬不起來。那個時候，除了向晨他拉不到第二根救命的稻草……
    這時，放在電腦旁邊的手機恰好響起，潘銘寞抓過來打開。
    錢已到賬。——MH。
    潘銘寞給向晨說了一聲“走開一下”，本想起身打電話，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動手刪除掉了短信。
    這幾年，從驚悸到淡然，不是買不起房，而是害怕回家後那瀕臨崩潰的絕望一絲絲淹沒自己。直到現在，潘銘寞都還記得看到父親遺體時的場景。
    ……
    冰冷的白布，冰冷的鐵床，就連周圍的空氣都像是結了冰碴子。呼吸間，胸口處莫名的升出一股窒息。
    “……死亡時間大約為十一號上午十點左右，死者生前曾服用過大量毒藥，從現場勘測的情況分析，係自殺……”
    作著案件陳訴的人麵部僵直冷漠毫無表情，對於這些事，每天警局裏都會經曆很多，警察徐徐說起來，自然不會帶太多的感情色彩。
    可，對於潘銘寞呢？
    在警察再次向他確認自己的父親是因為公司資金鏈斷裂，無法償還融資失敗後的高額債務才選擇了自殺。
    刹那間，潘銘寞本來眩暈的頭部忽然一下子就空了。
    隻反複轉過一個念頭。
    ——為什麼，大風大浪都能咬緊牙關挺過去的父親，這一次卻選擇了自殺？
    ……
    一個激靈，潘銘寞回了神。
    其實那天停屍房裏的場景，成了他這幾年的噩夢，每每想起，都會一身冷汗。
    調整了下坐姿，發現QQ依然在閃。
    向晨還當自己剛才說的話過分，有些擔心潘銘寞的狀態。潘銘寞隨便回了一個沒事不用擔心，那邊居然就又回複過來。
    向晨：快看！看看這個。
    潘銘寞點開鏈接，是某貼吧招租的帖子，地點倒還不錯，離公司大樓頂多十五分鍾的腳程。就是，房東在帖中所列的要求也忒那什麼了點……
    潘銘寞：這……這靠譜麼？
    向晨：我擦，(*￣︿￣)這世上還能生出比你更不靠譜的人麼……
    潘銘寞：滾！！！
    向晨：～(￣▽￣～)(～￣▽￣)～
    壓抑住抽他倆耳刮子的衝動，潘銘寞再次看了遍帖子。隨後，試探性的撥通了電話。對方似乎還在睡夢中，說話混混沌沌有氣無力的，得知潘銘寞是想租房子，隻叫他直接過來，說完就率先掛斷了電話。
    琢磨片刻，潘銘寞還是約了向晨一同前往。
    回了個成字，對方迅速下線。
    其實，目的地離向晨家更近些，不過由於堵車的緣故，反而是乘坐地鐵前往的潘銘寞早到一步。
    1501。
    確認好門牌號，潘銘寞斜靠著一旁的樓梯扶手，邊等著向晨，邊點了顆煙叼在嘴裏。
    此時天已漸漸黑了下去，不出片刻，人就被霧朦渲染得迷離失真，徒留指間那抹忽明忽暗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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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在浴缸裏泡了大半個鍾頭，祝賀終於裹著浴袍爬了出來。身上的水還沒有擦幹，濕漉漉的頭發也不停往下滴著水。隻見他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向一邊，抬起眼皮，鏡子裏的自己果然還是一副極度勞累的模樣，臉色發青，黑眼圈，眼裏還帶著血絲。原本結實修長的小腿，此時在浴袍的遮擋下，也瘦得仿佛是兩根不貼合的筷子。
    累啊……
    旅行歸來，大作家祝賀心情極好狀態頗高，一鼓作氣外加廢寢忘食的結束了手頭一個連載小說。照理說作家填滿了自己挖出來的大坑，合該歡歌笑語普天同慶一番。
    可祝賀就這麼一頭紮進被窩，睡死過去。
    結果……
    電話響了。
    “你大爺！就不能晚幾天來看房麼。”祝賀滿臉不爽快，完全忘了剛剛是誰豪氣幹雲，隻叫人直接過來……
    慢悠悠的晃蕩到廚房，祝賀用浴巾擦幹頭發，正準備著打開冰箱搜羅點足以裹腹的東西，結果他發現了一個萬分嚴重的事情——亮如白晝的客廳雖然很大但滿桌子的零食，滿地的書刊雜誌，衣服褲子更是東一團，西一堆，還有那些數不清的A4廢紙和滿得不像話的煙灰缸……
    祝賀站在廚房門口看了半天，然後抱歉著拿起手機撥了幾個號碼：“喂，是我……嗯，沒趕稿子，時間上我都安排好了……哦……那你早點休息，飲食上要注意些……”
    “那個……我，剛剛完結了一個連載的小說，結果又不小心的把家裏給弄亂了。不過待會兒有個來看房的，我想差不多就租出去吧。房子這麼大一個人住也太空了些，最重要的是我趕起稿子連自己都顧不來，更別說其他的……我知道，我會小心的，這麼久都沒遇到合適的，也不在乎再等等……我知道……行，你先忙吧……等等……你有沒有想我啊……”
    掛了電話，祝賀略顯蒼白的臉上終於染了些血色，心情似乎也是一下子從地獄被踹進了天堂。麵對著滿屋子的垃圾，他竟然美滋滋地傻笑起來。
    不過這會兒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得處理下。
    纖細修長的手指不情願地拎起已經長了黑毛的麵包，祝賀哼著小曲：“勞駕小爺親自收拾房間，敢不租下來，回頭筆杆子一揮寫死你！！！”
    嘟嘟囔囔的咒怨半天，終於把客廳規整得勉強能見人了。閉關幾天，好好的房子不是沒法看了，而是真的慘不忍睹。好在煎熬也快熬到頭了，祝賀有種預感，這一次的租房客，似乎和其他人不同，至於有何不同，或許就是一種緣分使然吧。
    “搞定。”
    吹著口哨，又隨手撥弄幾下有些太長的留海，祝賀拖著分量十足的黑色垃圾袋向大門走去。
    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