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是日常流水帳哦，”她繼續說，“全都是真實所思所想心情彙總人生提煉，一字一句長篇大論地寫在日記本上，放在抽屜裏，生怕別人看不見一樣。某天我的一位阿姨無意間拉開我抽屜無意間翻開了我的日記本，跟著剩下的人也都無意間一齊過來觀摩少女心情大起底了。哈哈，也真是難為他們了，要早知道他們會對別人的孤芳自賞自怨自艾這麼感興趣，我寫的時候肯定會注意一下文筆修辭的。字裏行間的看得那麼仔細，看過了竟然都不跟日記作者談談讀後感想，麵上一點不露，然後私下裏卻跟不識字的外婆譴責我好沒良心——”
    “你在日記裏說了她們很多壞話嗎？”己書忍不住問。
    蘭翡目光轉來，想了想才答：“像我這麼自我的人，怎麼可能用很多篇幅花很多精力去寫別人的好話壞話？隻不過在某篇情緒宣泄裏附帶了一小段，也就是順手四五句話，稍微總結了一下對周遭人事的觀感。沒辦法，我是摩羯嘛，天生的，愛Judging。”
    “是很過分的話嗎？用了很多貶義形容詞的那種？”己書於事無補地問。
    “那倒沒有，”蘭翡一臉無辜，“說來說去最壞事的就是提到了一位阿姨，說她對我很好，可她實在是有些虛榮的。結果她很不高興，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已經提前領受過她的不高興了，不過那時候不知道原因而已。最搞笑的是她的不高興還是通過外婆轉到我媽再回到我這裏，有夠曲折的。”
    人人皆知，人人佯作不知，事主於無聲無息無知無覺中，遭受冷遇、疏遠、理直氣壯的惡聲惡氣，而茫然不知所措，自辯無從著落，唯有更加低聲下氣討好眾人以求平和臉色待遇，由不得自卑根生，奴性漸起。
    不過蘭翡是從來不看他人臉色過日子的，她隻管自己是不是問心無愧，風物長宜放眼量，一心一意隻眺望著遠方，隻顧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橫衝直撞，哪裏會去在乎身後背影裏的犄角旮旯？
    “你跟她們道歉了嗎？”己書試探地問。
    果然蘭翡一聽便瞪大了眼，滿眼不可思議。
    “我幹嘛要道歉？”她詫異，“我就這點歲數，看法當然還很不成熟，但就算不成熟，甚至哪怕有汙蔑不實之處，那也是我寫在私人日記裏的言論，又不是要拿去以供上帝審判參考，也不是要發表出去影響輿論環境詆毀他人聲望，最多就記錄一下自己眼下對人對事的洞察程度，以後當笑話看或是當作提前解鎖成就罷了。亂翻我抽屜偷看我日記的人不道歉，幹嘛反得是我認錯？”
    那不正是你的外婆特意通過你的媽媽轉達給你的真實旨意嗎？己書心道。
    這不宜公開令人棘手的不愉快，做小輩的尋機嬉皮笑臉賠個不是，說句“自己年紀還小不懂事阿姨們請別計較”——且妙的是這話紅口白牙地說出來也算不得是違心謊話，就當成是尋常客套也沒問題——如此這般不必原委公開而兩邊舒坦，沒準也就抹得風平浪靜了。
    可是這般八麵玲瓏周全世故，連己書自己都厭惡，更何況是自我至上的林蘭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