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計時器和其他東西的地下五層裏，連識別器都被屏蔽了的艾倫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隻是通過機械手喂他服藥、打針來分辨究竟過去了幾天，期間艾倫困了就睡，餓了就隨便吃點機械手端過來的食物，沒什麼事情幹就背特殊戰鬥隊守則，拉著機械手翻來覆去的研究它有多少機械關節，研究它跟韓吉有沒有親緣關係，但是艾倫從來都不敢離開以床為半徑的一米以內，因為他的手銬是像牢房的欄杆一樣，是通電的，可以感應艾倫掙紮的力度通入相應強度的電流。
    期間無論是那個聲音，或是佩特拉或是其他人都沒有再來過，艾倫有的時候簡直覺得自己連話都不會說了，但是直到有一天他吃了一點機械手送進來的煎蛋和麵包，拉了拉被子準備睡覺的時候，他忽然在餘光裏看見欄杆邊有一個人影，他幾乎是失聲大叫：“兵長！”
    利威爾坐著輪椅被韓吉推著，他隔著欄杆看著牢房裏的艾倫，臉色蒼白，但是還是一如既往的精神奕奕。
    艾倫一把掀開被子，手上的鏈子被帶的嘩啦作響，艾倫兩眼放光一樣想衝到欄杆跟前看看他的兵長，但是猛然他的身體一顫，有電流通過手銬把艾倫的動作生生停住，艾倫悶哼一聲癱倒在地上粗喘：“……兵長……兵長……”
    利威爾的手攥住了輪椅扶手，他看著地上顫抖著呼喚自己的艾倫，心裏疼的發慌。
    “你們不像話了啊，怎麼還通著電呢？”韓吉叫起來。
    “他是危險分子，我們小心一點也是應該的。”之前聽過的那個聲音就在韓吉身邊，艾倫勉力抬頭看去，是一個帶著跟埃爾文一樣少將軍銜的人。
    危險分子你大爺！利威爾的眼睛隱藏在額發的陰影裏，他的牙咬得咯嘣作響。
    “危險分子？”韓吉眯起眼睛，“就算是危險分子，你們這個做法也是侵犯了芯片人的權利的。”
    “反正馬上就要審判了，”少將不屑的看著還在掙紮的艾倫，“他還有沒有命享受權利還沒準呢。”
    “艾倫，”利威爾忽然出聲，“別傷到自己，我們會救你出去的。”
    “哈？利威爾你自己尚且不能自保，你還有信心要救他出去？”
    “聽著，尼爾•多克，”利威爾抬頭看向身邊始終帶著嘲弄的人，“艾倫，我要定了。”
    艾倫趴在地上，柔軟的頭發因為電都毛茸茸的立了起來：“兵長……”蒼綠的雙眼裏帶著大型犬一樣的溫順可憐，艾倫鼻頭發酸，他覺得自己快哭了。
    “收起你的蠢樣子，”利威爾冷冷的看了艾倫一眼，“韓吉，我們走。”
    “好。”韓吉衝艾倫點點頭，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就推著利威爾離開了。
    艾倫坐在原地，看著尼爾少將對自己露出一個不屑的嘲弄笑容然後離開，艾倫抬手默默的抹掉了臉上那一滴不聽話滑落的淚水，下定了決心。
    穿著囚犯服的艾倫被人從押送車上拉下來的時候被陽光晃了眼，他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就被從後門拉進了裁判所。
    這算是一個小型法庭，艾倫的身份由於對大多數人來講仍然是機密，所以這個房間裏僅有的一百個座位裏除了相關的權威人士之外就坐著其他與獨角獸一戰有關係的人，艾倫被帶進來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除了埃爾文團長和利威爾班的各位之外，就是米格隊長，還有三笠、愛爾敏、讓等一些艾倫的同期戰友。
    “看什麼看，”押著他的自衛隊士兵推了他一把，然後把他拉到木欄杆裏麵，鎖好欄杆，“老實呆著。”
    艾倫沒有理會士兵的惡形惡狀，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帶著手銬的雙手，還好，這回礙於法律的情麵沒有給這東西通電。他抬起頭來，目光在場內逡巡，兵長呢？不是說兵長會一起來的嗎？
    不負他望的，利威爾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在輪椅的控製盤上慢條斯理的操控著輪椅自行移動，輪椅帶著他像是利威爾平時的步伐一樣慢悠悠的從另一個門進來，利威爾的眼神像是會飄的，鳳眼流轉，冷灰的眸子悠悠的瞥了艾倫一眼，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著急。
    “好了，人都到齊了，”坐在陪審員席位的一名上校拍了拍掌示意議論的人們安靜下來，“這次對兩位進行最終裁決的是總司令達裏斯•紮卡裏上將，請兩位宣誓對國家效忠、對法律誠實。”
    上將坐在審判長的位置，中年男人看起來並不像別的官僚一樣腦滿腸肥，他把軍裝外套脫下來疊整齊放在手邊，帽子摘下來端正的放在衣服上，他坐下，目光深沉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和少年：“確切的說，這不算是一場審判，”他的聲音聽起來還蠻值得信任的，“這隻不過是為了向三大研究基地的人確認艾倫•耶格爾的危險性和可實用性，以及對艾倫•耶格爾以後的處置，當然，還有對利威爾上校監管不力該如何責罰。”
    根本跟兵長沒關係。艾倫攥緊了拳頭。
    “那麼，少年，你就是唯一的十七代實驗體艾倫•耶格爾吧？”
    “報告紮卡裏上將，我就是艾倫•耶格爾。”艾倫立正回答。
    上將似乎很滿意艾倫正式的態度和標準的軍姿，他點了點頭：“那我就開門見山了，請如實交代一下你暴走之前的情況。”
    “當時主建築爆炸，兵長……利威爾上校、佩特拉•欽上尉、韓吉•佐耶中尉和我均受重傷無法行動，我……”艾倫努力的回想著，可是腦子裏隻有利威爾嘴邊不斷綻開的鮮血和那雙漸漸渙散的冷灰色雙眼，“我隻是很想保護大家，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那就是說你暴走是出於好意？”
    “……長官想知道的是實話還是冠冕堂皇的謊話？”艾倫挺起胸膛，蒼綠的眸子目不斜視的看著紮卡裏。
    “你剛剛已經宣誓對法律誠實，不是我想聽不想聽，這是由你自己決定的。”紮卡裏覺得眼前的士兵很有趣。
    “是，”艾倫點頭，“我當時什麼都不知道，所以暴走究竟是好意還是惡意，我自己也不清楚。”
    “那麼，從你暴走之後對三笠•阿克曼士官揮刀相向來看，我是不是可以判斷你的暴走是惡意的？”
    “長官的判斷明顯是欠妥的，”艾倫不卑不亢的直視著紮卡裏，“如果一個普通的十六代芯片戰士暴走後卻救下了有危險的人，那麼這名暴走的戰士是否就是善意的暴走，是否就不必被抓捕或者處刑呢？”
    紮卡裏眯了眯眼：“利威爾上校。”
    “是。”利威爾在輪椅裏直起腰來。
    “艾倫•耶格爾士官暴走的時候是怎樣的情況？”
    “當時情況跟耶格爾士官說的是一樣的。”利威爾才懶得費口舌。
    “作為耶格爾士官的監護人，耶格爾士官暴走是否跟你監管不力有關係？”
    “利威爾上校當時根本……”利威爾無疑是艾倫的軟肋，一旦問起利威爾的問題，艾倫的鎮定和不卑不亢完全就成了一戳即破的偽裝。
    “我沒問你，耶格爾士官請你安靜。”紮卡裏抬手虛按，示意艾倫閉嘴。
    “我……”艾倫張了張嘴，正想接著說，卻接到了來自利威爾的一個眼刀，艾倫背後一涼，閉上了嘴。
    “雖然當時情況緊急，但是耶格爾士官的暴走跟我確實有關係。”利威爾垂了眸子，然後又抬起眸子來看著紮卡裏。
    “那好，既然是利威爾上校無法得力監管，那麼聽一聽獨角獸的提案，或許能夠有效監管耶格爾士官。”
    艾倫看見利威爾攥起了拳頭，瘦小的男人繃直的脊背裏似乎隱藏著滔天的怒氣。
    “獨角獸實驗基地駐守兵團團長尼爾•多克向長官彙報，”尼爾從旁聽席上站起來向紮卡裏敬禮，“首先是將艾倫•耶格爾監禁起來，等到獨角獸實驗基地重建完畢，就把芯片從其體內取出，研究耶格爾博士的植入手段，並仔細揣摩十七代芯片的程序和製造，最終實現十七代芯片的量產，根據我們的預算，兩年內可以實現十七代上線生產。”
    “三笠冷靜！”旁聽席另一側，愛爾敏、薩沙和康尼、讓把麵現黑氣的三笠死死按在椅子上。
    “利威爾上校你有什麼想說的嗎？”紮卡裏看著利威爾。
    利威爾深呼吸，把胸腔裏熊熊燃燒的怒火和其中夾雜的恐懼熄滅掉：“這是殺雞取卵的蠢貨才會做的事情。”
    “利威爾你……”尼爾明顯被激怒了。
    “如果長官這麼想在目前急需人手的情況下放棄一個得力的戰鬥力，大可以把耶格爾士官交給他們去處理，我無話可說。”利威爾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漠，這讓艾倫的心裏有點失望，他本以為兵長會急切的反對。
    不過以兵長的性子，他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那麼自由之翼有什麼計劃嗎？”紮卡裏看向埃爾文。
    “自由之翼實驗基地駐守兵團團長埃爾文•史密斯向長官彙報，”埃爾文敬禮，“我們經過研究決定，允許艾倫•耶格爾士官繼續在自由之翼服役的同時，加強對其意誌力的鍛煉，使其能夠成為戰場上穩定的芯片戰士，期間仍然由利威爾上校對其進行監管，另外我們與薔薇藤實驗基地達成了協定，在無條件給其提供安保支援的前提下，請他們幫助尋找格裏沙•耶格爾博士，如果順利，找到之後就可以繼續履行與耶格爾博士的合約，十七代芯片馬上就可以進行量產，而耶格爾士官，”埃爾文看了一眼扭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艾倫，“則會成為戰爭中的英雄，成為僅次於利威爾上校的強大存在，可以提高軍隊在民眾中的公信力，受益無窮。現代戰爭持續時間短，多一個人手就能夠更快的結束戰爭，越早得到和平，就能越早安心的研究十七代的秘密，根據預計，如果艾倫配合，後期尋找耶格爾博士也順利，我們可以在半年內實現十七代芯片生產。”
    “那麼耶格爾士官的穩定性是否依然無法計算？如果繼續由利威爾上校進行監管是否還會發生這樣的狀況？”紮卡裏顯然更加滿意埃爾文的提案。
    “請允許我來進行彙報！”韓吉起立敬禮。
    “講。”紮卡裏點頭。
    “根據係統測算，”韓吉左眼一亮，關於艾倫的基本情況的立體投影出現在小型審判庭中央，“耶格爾士官在暴走時依然無法發揮出他的學習對象即利威爾上校百分之百的能力，根據對他暴走時的破壞力的計算，暴走時的耶格爾士官僅僅能夠發揮出利威爾上校67。1%的能力，這還是最大限度，超過這個限度，耶格爾士官的心髒、肌肉和循環係統將會崩潰，那個時候根本不用我們將其處刑，耶格爾士官自身就會心動過速或者心髒驟停而死，所以繼續由利威爾上校對其進行監管是安全的。另外，由於耶格爾士官對利威爾上校有極強的依賴，隻要實戰中利威爾上校不受足以致命的傷害或者死亡導致無法對耶格爾士官進行監管，耶格爾士官的情況就是百分之百穩定的。”
    “我有異議。”尼爾•多克舉起手來。
    “說。”紮卡裏摸著胡子，似乎是在思考。
    “如果利威爾重傷或者死亡，那麼艾倫•耶格爾豈不是非常不穩定？一旦暴走，又有誰能夠阻止他？”
    提問的犀利，尼爾似乎在等待著場內的低聲議論來動搖自由之翼方麵的自信，可惜場內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他們都隻是手扶雙膝，安靜的等待著最後結果，沒任何人發出任何一點議論，尼爾失望的坐下。
    “從利威爾上校初陣至今，”韓吉切換了立體投影，上麵是利威爾的各種數據，“十九年年大小戰役、甚至是對實驗體的處刑皆無一敗績，會出現獨角獸一戰中那樣的情況也是第一次，目前利威爾上校的數據更新為重傷率幾萬分之一，而且在作戰中，利威爾上校和耶格爾士官之間是一個互利的過程，日後有耶格爾士官的協助，這個幾率還會大大降低，這也就是意味著，耶格爾士官再次暴走的幾率幾乎為零。”
    “耶格爾士官，你有什麼想說的嗎？”紮卡裏示意韓吉坐下，他看著艾倫。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艾倫身上，這讓艾倫有了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他挺了挺本來就拔得筆直的身體，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