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初怎麼不說？壯兒打你，不，和你爭吵的時候怎麼不說！”伍氏急急地反駁道。
    “若我說了……”張喜兒看了她一眼，帶了點嘲諷的笑意道，“家裏能為我出頭嗎？”
    “你……”伍氏瞪大了眼睛，隻說了一個字便噎住了，伍氏很清楚地意識到這是不能的，她不能，她兒子也不能。官字兩個口，吃人不吐骨，他們哪裏鬥得過，隻得打碎門牙和血咽了罷！
    不僅不能去，還得攔著兒子也不能去，自己的兒子伍氏知道得很，直得厲害，腸子沒有一點彎，真要做出傻事來的。
    張喜兒看到婆婆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思了，她的婆婆和她的丈夫一樣，是個藏不下東西的。張喜兒心理一陣悲哀，她沒有責怪任何人的意思，當初會決定瞞下這件事，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張喜兒望向兩位皇子，強自忍下心中的酸楚道：“先前草民的丈夫誤會草民與外人有染，日日酗酒打罵不休，草民都忍了，隻因當時若說出實情，隻是為夫家徒添麻煩罷了。如今既有兩位殿下，諸位大人明鑒體察，草民鬥膽請諸位大人為草民做主！”
    張喜兒砰砰地狠磕了幾個頭，齊鈞被驚了一下，幾乎下意識要去拍驚堂木，但他還沒拍下去，張喜兒已經磕完了頭，接著道：“卜知府貪婪無恥，荒淫好色，先有強暴良家婦女，奪我貞潔，使我闔家不得安寧。後吾夫病逝，卜知府又脅迫我屈從，壓榨我婆家與娘家的錢財。吾兄不服欲為小女出頭，又被強奪舉人身份，重刑嚴拷。今青天大老爺在上，明察秋毫，必使奸宦無處躲藏！”
    短短一段話就把事情完全講明白了，又狠狠地拍了一把馬屁，擠滿了圍觀人群的衙門處一時間都被鎮住了，喧囂聲一時間都消失了，隻剩下張喜兒被毀得有點沙啞但沉穩的聲音在衙內回響。
    齊弘暗暗讚歎張喜兒的氣度，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大環境下，張喜兒有才學有膽量，在公堂之上也不見怯懦，委實難得。隻是她的見識畢竟還是少了些，生於鄉野，長於低門小戶，雖說出身書香門第，但在這之前怕是都沒有離開過郭陽那個小小的縣城。若她的眼界能再開闊一些，想必也會是女中豪傑。
    齊鈞愣愣地抓著手裏的驚堂木，拍或不拍，感覺都不合適。他一邊對卜裕東更加惱怒，這種蛀蟲簡直是給大慶朝的官員抹黑！一邊又被張喜兒的證言撩撥得熱血沸騰，好似自己就是那明察秋毫的青天老爺，恨不得立刻就去把那些貪墨黑心的官員一掃而空！
    謝大人……好吧，他已經放棄卜知府了。至於怎麼給封家交代，這真是個頭疼的問題。
    接下來齊鈞感覺隻要走個過場，這個案子就這樣了。
    然後就想他想的那樣，在山陰郭陽縣當差的仵作被傳上堂後，滿臉恐慌，瑟瑟發抖，冷汗濕透衣衫。
    齊鈞見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便一拍驚堂木喝道：“你們知府已經沒希望了！你就老老實實地招供，還能得一條生路，說！伍壯到底是毒死的還是……病死的！”
    包仵作嚇得幾乎整個兒跳起來，汗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活像剛剛從暴風雨中出來，哆嗦得不成樣子：“是、是病……”
    “肖太醫從山陰郭陽回來了！”張公公大聲通報道。
    立時就沒人理會再還在哆嗦的包仵作了，齊鈞高興道：“快傳！”齊弘也露出了笑意。
    這個年頭，大夫也常常兼職仵作。因張氏堅持伍壯是病死的，伍氏說伍壯是毒死的，於是齊弘他們想開館驗屍，一時間找不到可信稱手的人選。肖太醫就毛遂自薦去了當仵作，想著將功補過，也離開這個是非地一陣子，唯恐被兩位皇子惦記上了。
    “肖太醫你來說說，那個伍壯到底是怎麼死的？”齊鈞信心滿滿地問道。
    肖太醫恭恭敬敬地跪在堂下道：“回殿下的話，是毒死的。”
    “哦，是……”齊鈞的笑容僵住，他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你再說一遍？”不止是齊鈞，此時堂上堂下所有人都死命瞪著肖太醫，好像這樣能從他臉上看出說謊的痕跡。
    肖太醫有些疑惑，不過還是恭恭敬敬地重複了一遍：“回殿下的話，那伍壯是毒死的。此外，這是在王氏藥店翻出的賬簿，上麵記錄了五月二十七日，一無名人士從店中購買砒霜二兩三錢，藥店王氏對其人的描述與證供上張喜兒那失蹤在逃的情夫，即其遠方表兄杜小六一致。”
    “這不可能！”張喜兒失控地尖叫一聲。
    包仵作當即被驚醒了，他激動得癲狂大叫：“沒錯！伍壯是毒死的！我沒有做偽證啊，是真的！是真的！大人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