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母親的守孝期到了，我打算離開鄭州到長安去。
    言箐又來相送，他這時候勸我說不該去蹚渾水了。
    我驚訝的厲害，“渾水？”
    “朝中這時正是爭權奪勢的時候，李黨眼看著就失勢了，你自來傾向李黨，這時候去長安，非上策。”
    “不過就是提拔了白敏中為相嗎，李公依舊是宰相，何以見得李黨失勢，何況牛僧儒李宗閔二人一年前皆病死在任上，此刻正是結束黨爭的好時期，怎麼會成了渾水。”我很不解。
    季兒說，“牛李兩黨相爭多年，不相上下，武宗在位時任用李德裕為相，李黨得勢，牛黨失勢，然而此刻武宗駕崩了，在位的是那位向來膽小怕事毫無主見的皇太叔，他厭惡李德裕的嚴肅，雖然此刻還是李德裕的相位，但過不了多久，李黨便會失勢了，你看，牛黨的白敏中不是已經被拜為宰相了嗎？令狐洵掌握著整個吏部，所有官員的任免都要經過他手，你不是已經接到他的書信了嗎？他是否已經告訴了你隻要你回到長安，一切都能如意了？”
    我驚訝季兒在官府得到這麼多的朝中信息，然而我更感慨李公和牛黨之間的生死。
    李德裕一旦失勢，李黨再次被貶，牛黨上台，朝政便又是一番陰暗。
    我看出了令狐洵的雄心，然而他可以改變的。
    隻要把任用賢人主政，李黨便不會被貶斥，牛李兩黨說不定就緩和了呢。
    “我要去長安。”
    “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我堅決的說。
    季兒無話可說，“那你去吧。”最後分開時，他還是握住了我的手，這樣說著，“你是我的哥哥，你好便好了。”
    新天子改元大和，我從鄭州離開的時候是會昌六年，到了長安的地界上的時候卻成了大和元年。
    我還未入長安，便聽到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件。
    李德裕被罷相了，因為多年前的吳湘一案。
    白敏中一人獨攬大權，令狐洵升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李德裕被罰在府中思過半個月，隨後天子下詔任用李德裕為荊南節度使，不日後將出發赴荊。
    我日夜趕往長安，沒有回到令狐府，先去了宰相府，如今的李府。
    李德裕很欣慰，“我如今被罷了官，你還能來見我，梓朗此心令人可敬。”
    “李公，為何天道不公？”
    我跪在地上。
    李德裕慢慢的扶起我來，“天道公不公，不重要，公道自在人心，百姓看得清便足夠了。”
    我忍著眼淚，“可您走了，百姓如何看得清。”
    “百姓看不清，自有清醒人，梓郎，你願跟著我走嗎？”
    我一時驚愕，不知如何回答。
    跟著李德裕，自然是我的心願，我崇拜他，我向往他的主政，他的施政理念，他的人品，他的修養都是我佩服的，可是，如今，他要我跟他一起走的時候，我卻遲疑了。
    一旦跟著李德裕離開，我便是真正的李黨，當今，後世，從此我李梓郎便要被歸在牛李黨爭的李黨一派了。
    我遲疑了，李德裕卻笑了，“罷了，我不勉強你。”
    “李公？”
    “你跟令狐洵的交情我明白，你是令狐楚的弟子，令狐家族的榮耀跟你休戚相關，要不然那年我也不會同意你回到令狐府的。”
    李德裕沉吟了半響，突然說道，“我打壓過牛黨的人，然而卻從來沒想過要動令狐洵。”
    我又是一愕，“為何？”
    我驚的不是他說的沒有動過令狐洵，而是他打壓牛黨的事情。
    三年前，他跟我說過，他不會打壓牛黨的，如今他卻變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