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天日似乎變了，是真變了。
    陽光明媚了，雲彩也出眾了，人們的眼裏似乎都是閃著光的。
    誠然，李德裕的治理是卓有成效的，比那昏聵的李宗閔當政下的暗無天日好多了。
    我們在一處隱秘的地方住了下來，晚兒離開了涇源，我問她可有悔意？
    她搖頭肯定，離開父親，你的心也明了，我也不會介懷什麼了。
    其實，我沒有明了，我還是糾結不清。
    當年我進入令狐府的時候，可曾想過今日我會離開？當年在華州的時候，我可曾想過又能進入涇源幕府？
    當時我離開令狐洵的時候，可曾想過會一次一次的回來，季兒說對了，一個人的心到底有多大，他才能容許你一而再二而三的離開和回來？
    我是毫無品行的，盡管晚兒不這麼說。
    可在令狐洵看來，這就是背恩無行。
    可即使就這樣背恩無行，我還是要厚顏無恥的去貼近他。
    他不是笑話我，他也不是嘲笑我。
    他並不驚愕，他很平靜的問，你這算什麼，是可憐還是念恩？
    我不想回答，我不是可憐，可我也不是念恩，恩師對我恩重如山，令狐洵亦對我有恩，可這個時候踏進令狐府，我絕對不是念恩的。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就是想看看他。
    我看見他眼裏沒有笑容，可似乎又在含著笑，那笑奇奇怪怪的，不是悲傷的，但也不是喜悅的。
    他被罷了官，應該悲傷的。
    可他擁有了溫卿吟，他該歡喜的。
    他獨自一人麵朝春色而立，我靜靜停駐他身後，看著他淡藍色的衣袍被風吹起，看著他青絲縷縷隨風飄舞，我想問問他過的好不好，其實我這就是作死，我過的明明比他悲慘多了。
    我半生都是漂泊之下，他依舊是長安貴族。
    我想問問溫卿吟在哪裏？他會撫琴一曲，伴你寂寞之夜？
    可我都都沒有問這些話，我們之間隻有沉默。
    不知過了許久，他才幽幽起聲，他說你離開王茂元了？
    我否定。
    他說，“李德裕如今執政，王茂元該是得道之時，你不應該離開他。”
    我沒離開，我隻是來了長安。
    他笑的有些邪魅，眉頭一斜，“你沒離開，那你帶著他女兒是什麼意思？”
    “這便是背叛，你知道嗎？你總是以為這就是平淡的離開而已，然而不是，當你離開我令狐府的時候，你便是背叛了我令狐家族，我是站了派係的，我跟著李宗閔，所以那些年你便是牛黨，可你入了王茂元的幕府，這便是背叛了牛黨，盡管你自己不承認，可這就是背叛。”
    “梓郎，你最蠢的就是你自以為做了平常的事卻在別人看來是不可饒恕的大事，你的這一生便再也沒了退路。”
    他說，回來吧，我可以不追究你在李黨那裏的任何一件事。
    “我不是李黨。”我再次辯解。
    他又笑了，這次笑的無聲，“不重要了，我令狐洵隻要你回來。”
    我沉默，他便悄悄走過來，偉岸一般杵在我身邊，我感覺有什麼東西被遮住了，不是陽光。
    他攬住我的肩頭，我不敢動。
    他輕輕撫摸，“梓郎，回來吧，你看，這次是我求你了。”
    我全身都凝結住了，他的手臂總是這麼的有力，一下子我恍然想起，他是永。
    他是在玉陽山上冠勇群雄的永，他比武從來都不會輸，他是習武過的。
    我微微咬牙，很疼，他捏著我的肌膚，可我還是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