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也不想踏進去，並非嫌棄，隻是我心痛，卻不知為了什麼。
    我責問道，“他怎能這樣？他就這樣待你？”
    溫卿吟並不介懷，他推開茅屋的門，徑直入內，我楞了楞，還是走了進去。
    我看著他一直走向那把檀香木古琴前，他一言不發，彎腰而坐，似乎一瞬間心無旁騖，我都被這烏黑的空氣同化了，我聽著他吟唱。
    “蘇武魂銷漢使前，古祠高樹兩茫然。回日樓台非甲帳，去時冠劍是丁年……”
    “這又是你新作的詞嗎？”
    他沒有答我，繼續悠揚彈唱，“雲邊雁斷胡天月，隴上羊歸塞草煙。茂陵不見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
    “這是…”
    我覺察到了其中的悲涼意味，不僅僅是他如今處境悲苦，更有這詞中強烈的忿恨悲壯。
    “宦官把權，庸懦唯其是尊，賢良被迫離開京師。”他停下來忽然說道，“梓郎，並非我不想待在水月閣，若他回心轉意，我依舊是他一個人的溫卿吟。”
    我抽搐了一下，繼而連連發問，“他怎麼了，他怎麼樣？”
    “你其實很在意他。”
    我搖頭，“不，我隻是在意恩師的心血。”
    “令狐楚老了，也管不住朝堂的事了，令狐洵這時拜訪李宗閔，說願意修好，冰釋前嫌，我以為他隻是這樣，卻沒想到，他去見了仇士良。”
    “仇士良？”
    “是，如今李宗閔也是依仗著仇士良才有一份在朝中的話語權。聖上不敢拿他怎麼樣，卻每日在宮中設宴款待皇親貴胄，日日笙歌。”
    “怎麼會這樣？”我低聲喃喃道，“他明明最厭惡宦官了。”
    “梓郎，不論怎樣，我可以惱他，但你不可以。”
    “為何？”我忿恨的要死，比他唱出來的那些詞曲恨上百倍千倍。
    他卻不回我了，我耐住心中的怒氣抬眼環顧這屋內。
    其實，溫卿吟這般的人物，即便是一座茅屋都會讓人覺得舒適有情調。
    可自始至終，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令狐洵會讓他搬到這裏來？為什麼溫卿吟又在此刻遠離了他？
    “梓郎，你可聽過鳳止阿房的故事？”
    我點頭，“有些印象。卻記不清到底是什麼？”
    溫卿吟輕撥琴弦，緩緩道，“前秦王苻堅為求太平盛世，安定天下，在長安城種下幾萬株梧桐，隻因為他聽說鳳凰非梧桐不棲。鳳凰是遠古時候的圖騰，是祥瑞，是吉兆，是太平盛世的象征，可最後不但沒有引來鳳凰，反而引來了叛軍，終究國破家亡，他自己也被敵將所殺，一代英豪，終究抱憾逝去。”
    我唏噓了一下，心口疼了起來，“這都是念想吧，若前秦王不這麼奢求的話，就不會遭到這樣的結局。”
    他搖頭笑了，“其實不然。無論怎樣，一個人心中都得有這麼一個念想，那怕是奢望，因為一旦實現了，這就是願望。梓郎，你知道嗎？無論你有多麼的想要推開，可沒有一日，他待在我的身邊，你想獨善其身，可每個人都是前秦王，隻是引來的有些是叛將，有些卻是真正的鳳凰。”
    “無論你隱藏在哪裏，都隻不過是懦弱的逃避現實而已，與其這樣，倒還是不如勇敢的站出來，其實令狐洵不是你想的那樣可怕。”他忽然嘴角抿起一絲好看柔情的笑意，“他有感情，而且很深很深。”
    我始終沒有見到令狐洵，我在想，那天溫卿吟帶我去摳門的時候，並非令狐洵不想見我，怕壓根他就不在府上。
    我不想見他，所以我沒有詢問。
    然而，就在我以為一切相安無事，日子這樣淡淡的過去的時候，朝堂上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