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緣眉頭微皺，抬眼見不遠處一熟悉身影輕飄飄立在樹梢上，朗聲道：“沈星辰，你要我做的已經完成，唐逸清不再欠你了。”說完，一轉身消失在原地。
    沈星辰眨眼間便到了沈星河旁邊。
    她一雙一直冷冷清清的眼裏，竟帶了絲絲瘋狂和解脫。
    “姐姐，姐姐，”沈星河緊緊摟著蕭然，聲音顫抖，“我的蕭然怎麼了？他怎麼不理我？”
    她目光無辜而脆弱，仿佛真的不明白懷裏的人怎麼會突然與自己鬧了別扭，一語不發。
    沈星辰穩穩站立原地，定定與沈星河對視良久，突然笑道：“他死了。”
    想了想，又道：“蕭然死了，是你殺的，是你沈星河親手殺的。”
    親手殺的，那四個字咬得極重，讓人想忽視都做不到。
    沈星河身體顫抖起來，尖聲道：“不是的！姐姐騙人！騙人！說謊！”
    “好妹妹，姐姐怎麼會騙你呢，哈哈……”沈星辰清冷的聲音漸漸變了調，仿佛笑得喘不過氣來，“姐姐這麼愛你，對你這麼照顧，怎麼會騙你呢？嗯？”
    她拖長了音調，一字一句道：“姐姐對你不夠好麼？每年給你一碗藥讓你成為一個殘廢，知道你敏感就叫人時時羞辱於你，知道你舍不得傷他就替你找個理由親手殺了他……對你還不夠好麼？”
    沈星河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顫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沈星辰不顧她所想，卻是笑道：“怎麼？不信？你不是早就有所懷疑了麼，我的好妹妹？”
    沈星河終於目露絕望之色，失魂落魄地道：“……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是姐妹，沈星辰卻可以對她那麼狠，為什麼從小相依為命，沈星辰卻拿她當仇人。
    “為什麼？”沈星辰緩緩把玩著自己的頭發，這才露出一抹女兒家的嫵媚來，仿佛覺得沈星河的話很是可笑，“你竟敢問我為什麼？你不知道你母親做過什麼麼？哈哈……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因為你的母親和你，我娘親發了瘋，因為你母親的勾引，爹爹冷落我娘親和我，因為你那個惡毒的母親，我和娘親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所以你便報複我麼？”
    “這是報應！”沈星辰雙目怒火隱隱，“我失去的，都要在你身上討回來！隻有你痛苦，我才能體會到一點點的幸福！”
    沈星河嘴角一勾，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沈星辰，你是個瘋子。”
    沈星辰不怒反笑：“我是個瘋子，那你算什麼？……我是個瘋子，你沈星河就是個傻子！蕭然被我關在錦繡園裏折磨的時候，你在哪裏？我故意放他出來，他第一個找的就是你，你呢，你對他做了什麼？哈哈……”
    沈星河輕輕抱著蕭然，喃喃道：“姐姐，你真令我失望……”
    說罷，她緩緩從地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沈星辰。
    沈星辰臉色巨變：“你的腿好了？！怎麼可能……”
    見著蕭然也從地上慢慢站起，沈星辰終於笑出了聲：“沈星河，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下一刻，她手中長劍出鞘，動作奇快地向著沈星河而去。到底是多年的姐妹，縱然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沈星河究竟狠不下心來。但見沈星辰毫不留情劍劍直指要害，終於不得不拚盡全力，以命相搏。
    林中刀光劍影，兩人所過之處樹葉翻飛，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漸漸兩人都掛了彩，空氣中血霧彌漫。
    沈星河困於輪椅多年，按道理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過沈星辰的，但唐逸緣臨走之時給沈星辰下了軟骨散，時間拖得越久沈星辰便越手腳無力，漸漸敗下陣來。
    沈星河手腕一翻，刺入沈星辰胸口的劍偏離心髒，利劍離胸，沈星辰踉蹌著倒地。
    沈星河扔下手中的劍，眼神複雜地看了麵無表情的沈星辰良久，似悲似喜：“沈星辰，我們從此再不見麵吧。”
    說罷，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是啊，再不見麵……”沈星辰低聲念到。
    身後殺氣陡盛，沈星河轉身，麵前那人的血賤了沈星河一臉，鹹腥的味道順著臉頰流入嘴裏。
    沈星河始知道，人的鮮血這樣苦澀。
    “蕭然！”她伸出手去，接住往下軟倒的身體，順著那人的力道倒在地上，一手緊緊按著他的胸口，“蕭然……蕭然……”
    鮮血透過指縫汩汩流出，仿佛一道泉眼，他嘴裏同時流出大量的血來，一直一直往下流，仿佛不會停止。
    沈星河低下頭吻住蕭然的唇，似要阻止那不斷湧出的血，可無論她怎麼做，都是徒然。這個時候，她才露出一抹不可置信以及不知所措來。
    沈星辰倒在地上再也無力站起，但這個時刻，卻好似成了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她躺在那裏，一雙冷冷清清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向沈星河和蕭然，眼睜睜看著沈星河在用盡一切方法都無法阻止蕭然的血不停冒出之後將雙手置於蕭然後背，意圖延續他的生命。
    沈星辰很開心地笑了：“他就要死了。”她這樣說道，似乎很得意。
    沈星辰自然是得意的。那把劍透胸而過，除非世上真有活神仙，否則蕭然絕無活命的可能。她死了，即使沒能殺了沈星河，但若有沈星河最愛的人陪葬，同樣一點兒也不虧。
    她太累了，早就活夠了。
    沈星河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她專心致誌地替蕭然止著血，一心一意親吻著蕭然蒼白的唇。
    懷裏這個人很是害羞，她吻他幾下，這個人慘白兮兮的臉就會紅起來，她做得過了，這個人就會跳起來躲開，甚至，真的過分到一定程度，這個一向溫和的人也會氣急敗壞到悶悶生氣，不說話也不理人，隻拿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委屈兮兮地看著你。
    “蕭然……”由於內力耗盡，沈星河嘴裏流出血來，她放開蕭然的唇，緊緊將人摟在懷中，一隻手仍不死心地撐在蕭然後心。
    “星河……”許是上蒼垂憐，蕭然眉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他躺在她懷裏微微扭動，試圖脫離沈星河的手掌，“放開一點好不好？好疼……”
    說罷，嘴裏又急急流出血來。
    沈星河放在他後心的手掌一僵，見蕭然眉頭緊皺，似乎她的這之手真的使他痛苦萬分，她方要移開，卻倏地目色一變，掌中力道不消反進。
    “星河……我好冷……你抱著我好不好？”蕭然蹙著眉頭，輕聲道。他實在沒有力氣了，不然怎麼可能會看著沈星河這樣糟蹋自己的力量，內力耗盡同樣會力竭而亡。
    沈星河定定看著蕭然，好像在判定他話中的真假。
    蕭然卻是等不及了，他苦笑出聲：“沈星河你要我白白去死麼……我的命就那麼輕賤麼……”說話的同時，嘴裏大量鮮血往外湧出。
    沈星河一怔，眼睛發紅，這才緩緩撤下手來，低下身子將頭埋於蕭然胸口，眼淚一滴一滴落在他胸前。
    蕭然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再無言語。
    “嘖，我才離開這麼一會兒就有三個人要死啦？”唐逸緣與一男子並肩而立，挑眉道，“哥哥，你看也看了，我們走吧。”
    唐逸清拍開唐逸緣湊過來的臉，無奈道：“救人！”
    唐逸緣一動不動。
    “唐逸緣，”唐逸清蹙眉，“要是沒有蕭然，我永遠都不會醒……”
    唐逸緣立刻繳械投降，二話不說奔向蕭然。
    白頭山上那幾個月唐逸緣永生難忘。
    蕭然為了找藥去了白頭山，她為了照顧陷入昏迷的唐逸清也去了白頭山，那幾個月，蕭然為了救治唐逸清費心費力，她看在眼裏，自然不會忘記。所以，會在沈星辰找她幫忙演戲之時立刻倒向蕭然那邊，甚至來了個計中計，騙得沈星辰說出一切。
    可她知道，這遠遠不夠，唐逸清的命對她來說，從來千金不換。
    誰知，半死不死的沈星河竟然抱著已經沒有聲息的蕭然不撒手。
    唐逸緣冷笑：“早知今日，早幹嘛去了？為了知道那些有的沒的，竟然連蕭然的提議都答應，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讓蕭然留在沈星辰身邊有多危險！”
    沈星河抱緊蕭然一言不發。
    人都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世上有幾人早知今日的，而即便早知今日，也總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但事實往往叫人痛苦。
    若當真早知今日，她就該一早帶著蕭然隱居，就連這雙腿，也是可以不要的。
    沈星河沉默，卻讓唐逸緣無話可說了起來。她明明聽說，沈府二小姐凶殘變態，怎麼竟會是這等……可憐兮兮的模樣？
    唐逸清拉過唐逸緣上前，聲音清潤：“沈小姐將蕭兄弟交於唐某吧，唐某敢保證不會有什麼事情。”
    沈星河越發抱的緊了。
    這本是情深的表現，唐逸清卻是蹙眉：“沈小姐再不放手，便真的來不及了。”
    說罷一手伸入蕭然懷中扯開他衣襟，在沈星河錯愕的目光中，兩指抵在蕭然傷口處反複碾壓。
    沈星河伸手去攔，卻是力竭倒地，她雙目赤紅，失聲尖叫：“不要！他怕疼……”
    唐逸清淡淡看了她一眼：“是麼？死人就永遠不會疼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