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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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還不曾完全降下的那個晚上,校際聯誼會的入場門口,陶然抬頭,看到燦爛綻放的桃花林中影影灼灼走來的女孩,婉約繾綣,身影有些模糊,顴骨上一枚發亮的黑斑讓她顯得高傲冷漠。
    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煙明身穿黑色禮服的身影總會飄揚在那個落花滿徑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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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推開死死抱住自己的煙明,陶然背靠倒下的衣櫃坐在一堆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衣服中間,懊惱捂住臉。
    煙明看著他冷笑,剛才為什麼不出聲,害怕嗎?
    陶然好半天沒吭聲,屋外,離嵐遠去的腳步聲已經消失,他說,煙明,我承認,喜歡你。但是這並不代表什麼,也不要以此來威脅我。我比你更害怕失去,因此也比你更瘋狂。
    是啊,我早看出來了。可憐的離嵐,她還不知道自己愛上的是怎樣一個瘋子呢。這個瘋子隻不過為了汲取她身上一點點的溫暖,就要將她囚禁,試圖毀滅她所擁有的一切。為了你,她遲早會失去一切的吧,陶然?
    為什麼,你我都是如此冰冷的人?煙明悲傷問,貓一樣躬身,握住陶然的肩膀,你我都如此冰冷,連相互取暖都做不到。
    散發著毒罌粟一般香甜味道的朱紅色嘴唇靠近陶然的唇,在他來不及反應的瞬間猛然張嘴凶狠咬住他的嘴角,沒有撕爛,卻咬出一道血口。
    陶然疼得悶哼一聲推開她,捂住嘴角,鮮血順著手指縫滑落,陶然咬牙切齒憎恨看著煙明,瘋女人!
    煙明笑,伸出滲透舔幹淨嘴唇上的鮮血,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天真而邪惡,她說,陶然,記得,這是你背叛的見證。無論是我還是離嵐,最終你會一無所獲!
    即便如此,陶然回答,你也不是最後的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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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星期天門鈴響起時,陶然正坐在陽台上看書,克爾凱郭爾,波蘭哲學家,一個以感情為試驗品的男人。
    放下那本灰色封麵的哲學書,《恐懼與戰栗》,陶然起身走到客廳,以為是離嵐回來了,打開門。
    一身肮髒的煙明懷抱好幾個牛皮紙袋微笑看著他,說,我在樓下守了一天一夜了,一直在想要不要上來,可是離嵐她走了,她不該走的。
    煙明說,陶然,讓我在你身邊歇一會兒吧。我很累。
    煙明說,陶然,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擁抱?
    陶然用力將她拉進屋,甩掉她身上過大過重的黑色登山包,將她抵在牆上狠狠堵住她蒼白如紙的唇。
    所有一切的顧慮,思考,理智和理性都被淹沒,煙明在陶然身下展開身體,發出疼痛的呻吟,雙方握緊彼此的手。
    苦,並且累;怨,而恨。
    但是,也深深愛著。
    煙明蜷縮在陶然懷中無聲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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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嵐離開後,屋外的暴雨雨勢似乎更大,玻璃窗發出哐哐快要破碎的聲音,屋內無聲的靜默流淌。
    頭發尖還在滴水,身下的涼席早已被濕透,煙明起身爬到陶然身邊,仰頭,低聲問,愛我嗎,陶然,恨我嗎?我快死了。
    說完哀求似的抱住他的腿,發出低啞的嗚咽聲,連哭泣她都做不到了。
    陶然彎腰將她抱住,臉深深埋入她發出汗臭味的頭發,說,愛!但是,不能。
    煙明顫抖得更為厲害,為什麼,陶然,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因為,陶然說,你是一陣風,我抓不住你,無法擁有你,於是便隻能殺死你!我何其自私膽小,原諒我。
    你走吧,陶然說,煙明你走吧,我已經擁有了離嵐,我安心,快樂並且幸福,這些,都是你不能給我的,你太過動蕩!你走吧,遠遠離開,永遠不要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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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晚上,半夜被手機鈴聲吵醒,拿起來看,是一個陌生的公用電話號碼。
    按下接聽把手機放在耳邊,聽見煙明沙啞模糊的聲音,她說,陶然,我要走了。
    陶然放下手機,扭頭看見身邊安穩沉睡的離嵐,輕輕將她擁入懷中,親吻她的額頭和臉頰,眼淚靜靜滑落,就那樣不曾停止的,落了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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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十二點火車正在南京長江大橋上飛馳,薑寧拿起身畔的黑色口袋拉開拉鏈,裏麵裝的是一把樣式古舊的木吉他,有著漂亮的手工痕跡,琴身很完美,隻是左側邊緣有一塊很像是強行鑲嵌上去的木頭影響了吉他的整體外觀,那塊木頭上有兩個痕跡很淡的字,四周圍有著長期撫摸留下的溜光指印。
    指尖滑過琴弦,薑寧把木吉他抱在懷中坐在床上無聲望著窗外,燈火輝煌的城市正在遠去,而下一個目的地已經在旅途中變得不那麼重要和必須,就像風一樣,永遠找不到立足的地方。
    閉上眼,還能聽見那個乖巧的女孩兒在耳邊輕聲呼喚,哥——
    於是,眼淚就那麼流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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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然問離嵐,若是對我來說煙明永遠不可能成為過去,我們該怎麼辦?
    離嵐回頭,夜幕下的城市街道散布沉悶的喧囂,很多人漠然經過,離嵐說,陶然,煙明已經死了,而我,已經走到完整的二十七歲,十年,足夠我忘記她,所以,她已經成為我的過去。至於你,既然你當初作出義無反顧的選擇,那麼無論多久,多沉重,你都得承擔,即使被懲罰一輩子!
    是。
    陶然回答。
    然而,陶然終究還是沒能承擔起的,某一天下午離嵐下班回家,發現放在壁櫥裏的煙明的所有油畫,相片,曲譜和歌詞稿子被取走了,陶然也在同一天沒有再回到這個家。
    後來離嵐收到一張從遙遠的櫻花國度寄來的明信片。
    陶然說,原來時間才是無所不能的上帝,它冷酷無情見證著一切,然後做出最終最公正的裁決,並給出恰當的刑罰。如今的我在這刑罰中永不停息地懺悔。
    離嵐微笑,陶然,你何其聰明,卻終究沒能逃出自己設定的棋局。而我,原來從始至終都隻是你們的旁觀者。
    結婚時,離嵐把多年前陶然贈送的一隻花籃還給陶然,滿載自己親手采摘的幸福,她問,陶然,你幸福了嗎?
    陶然說,平靜了,幸福,已經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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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嵐,幸福就像那捉摸不定的風,也許某一天你握緊雙手以為成功把它抓住了,等你放開手,卻會發現掌心什麼也沒有。
    離嵐,我是一個捕風的孩子,舉著網兜滿世界奔跑追風的孩子。
    煙明說,離嵐,時間像風,吹散年華如夢。終有一天,你會忘記我獨自走向人生的另一端。
    離嵐說,煙明,我要走了,該把你丟在風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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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前寫的文,起因隻是因為一句話:時間像風,吹散年華如夢。
    那時還不懂青春麵貌是怎樣易失,卻事先做著這樣的紀念儀式。
    謹以此文,獻給逐漸長大的孩子,和現在不再青春的自己,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捕風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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