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嵐到現在仍舊不能分辨那晚後台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那是一個瘋狂的夜晚，煙明的生日宴會。
    幾乎周圍圈子裏的人都到了現場。
    樂隊盛裝打扮，人們在歌舞升平中互相問候擁抱。
    離嵐和陶然穿過穿著怪異奇形怪狀的人群，好不容易擠進後台，卻看見煙明正在發脾氣。
    她把禮服扔到薑寧臉上，尖叫，我不想唱！不想唱！你給我滾開！讓我走！
    薑寧一把揪住她的頭發拉到麵前狠狠打了一巴掌，到了這個時候還在任性，馬上去換衣服！
    長長的頭發散落在肩頭，遮住煙明迅速紅腫起來的臉，她低垂著頭，說，你放了我吧。
    薑寧冷笑，我說過，在我手裏你永遠沒有說不的權利。煙明，忘記了嗎？她被你逼到絕境時的樣子？我怎麼可能放過你！
    聞言，煙明肩頭一震，隨即安靜下來，後台有將近半分鍾的沉默，爾後蹲在地上的煙明安靜說，我知道了。
    離嵐想上前安慰笑得那樣鮮血淋漓絕望無助的煙明，卻被陶然攔住，回頭，看到他表無表情搖頭。
    離嵐不懂，為什麼，在煙明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陶然會做出那樣決然的決定，仿若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陌生人。
    煙明換了衣服化好妝才有時間發現站在角落裏離嵐和陶然，於是起身走過來，衝他們咧開嘴笑，笑得沒心沒肺，臉上紅腫的地方畫了一隻巴掌大的燕蝶遮掩，因此僅能看到她慘白的另一半臉，像一朵腐爛了一半耷拉在雨中的黑色玫瑰，慘淡又妖豔。
    煙明說，離嵐，唱完歌我們就去喝酒，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喝酒。
    離嵐點頭，緊緊握住她冰冷顫抖的手，說，煙明，煙明，別難過，這樣的日子就快要過去了，真的。
    隻是那日期不定形式無法預料。
    煙明開心點頭，是啊，是啊，就快要過去了，你說呢，陶然？
    陶然站在人群深處掩藏在黑暗中，看不到臉，看不到表情，隻聽見他說，會過去的。
    煙明如從天而降的爆裂天使，瘋狂席卷舞台，將現場氣氛燃到頂點。
    她唱了‘罪惡之塔’‘絕對歡樂’‘嘔吐’‘宇宙黑洞’以及‘MachineKiller’‘BadAngle’‘狄俄尼索斯’等十幾首歌。
    現場混亂，高漲的氣氛幾乎要把酒吧的屋頂衝破，所有的人都隨著煙明瘋狂扭動身體，粗暴推擠著彼此。
    離嵐艱難突破重圍離開酒吧，回頭卻發現陶然不在身邊，怔了片刻，腦子裏的喧囂還在繼續，胸口一股沉悶的氣息擁堵著不能呼吸，抬頭看‘despairwood’巨大的原木招牌，七彩的霓虹燈無聲閃爍，晚風吹拂在臉上流下大片冰涼，抬手一抹，才知道，自己已然淚流滿麵。
    然後，別無選擇，離嵐隻能回到那個充滿憤怒怨恨和躁動的大廳，隨著夜的深沉，人們的身影逐漸變得曖昧而模糊不清。
    推開那些醉醺醺企圖拉住自己的人，離嵐踉蹌來到後台。
    顯然，這裏也比前麵好不了多少，充滿著混亂。
    啊！
    煙明的一聲尖叫將離嵐引向不遠處的更衣室。
    隻是一刹那，並沒有看清楚具體情形，離嵐被嚇倒，煙明抱著一個人倒在衣服堆裏，身上的衣服已經解開一半。
    悄悄退出更衣室，離嵐捂住左邊的心髒，那裏實在跳得厲害，嘭！嘭！嘭！滿眼都是煙明雪白瘦削的背，白花花一片，還有風情掉落在肩頭的黑色蕾絲衣帶。
    汗水再次從額頭緩慢低落，離嵐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站在空蕩蕩的後台化妝間裏，輕輕喚了一聲，陶然？
    更衣室裏陡然安靜下來，但是沒有人回答。
    等了一會兒，沒有人走出來。
    離嵐鬆了一口氣，原來不是陶然？隻是那雙擁抱煙明的手，極似陶然的。
    離嵐徒然在酒吧各個角落尋找陶然，一無所獲，最後隻能回到酒吧門口等待，因為她知道，沒有她，陶然是不可能一個人離開的。
    午夜十二點，人類的欲望積存到頂點開始爆發的時刻，漆黑的天空下起了小雨，寒意一絲絲浸入骨髓，陶然悄無聲息出現在離嵐身後，輕輕擁抱住她，疲憊歎息一聲。
    離嵐拂落劉海上雪白的雨點，安心微笑握住陶然冰涼的大手，輕聲說，我知道，你一定會找到我。
    嗯。
    陶然回答，將她轉過身，帶了些瘋狂盯住她的眼睛，離嵐，我再也不能離開你，我們需要住在一起了，好嗎？
    離嵐偏頭，不明白的看著他，抬起手撫弄他嘴角的一塊創可貼，問，怎麼受傷了？
    不知道是多嚴重的傷，鮮血甚至浸透了創可貼。
    得不到回答，陶然固執緊握她的手，再次央求，離嵐，答應我。
    離嵐抬頭看他的眼睛，墊腳捧起他的臉，笑著說，當然，陶然，除了你，我還能相信誰呢？
    陶然如釋重負，笑起來，低頭吻上她的唇，越過離嵐肩頭的目光迷離而冷絕。
    離嵐記得，那晚直到最後，陶然都未告訴她嘴角的那處傷是怎麼來的。
    傷口愈合後在陶然的嘴角留下了一道白色的疤痕，讓他那年輕而嚴肅的臉上多了份摸不清看不明的東西，如那道隱約卻固執盤踞在他嘴角的傷，在以後的日子中始終籠罩著他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