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淵的舅舅像是有什麼急事般，在府裏隻是短短逗留了幾日就離開了，臨行前交代容淵好好照顧螢火，我卻萬分好奇起螢火的身世，容淵和他舅舅談話間隱約透露出一星半點，隻是都不甚分明，從話裏猜測大約是這樣，螢火的父母都已經過世，可是按著容淵舅舅話裏的意思螢火的姑姑極為疼愛自己的侄女，又怎麼會同意讓人帶走自己唯一的侄女，這？我抓著小白的爪子側著頭看著正在教螢火寫字的容淵，小白則晃著自己白白的腦袋使勁的往我懷裏蹭，雖說在夢裏感覺不到寒冷，不過，大約小白心裏也和我一樣沒有什麼安全感。
    醉陶居的客房裏擺著上好的紫檀桌案，螢火手握著容淵選好的上等紫毫伏在桌案上照著容淵的字跡仔細的臨摹著，不時地抬起梳著雙髻的頭看向幾步外的容淵，隨後又伏在桌案上對著宣紙仔細描畫，隻是怎麼看，那字都顯得略帶稚氣，落筆間沒了筆法頓挫。
    容淵坐在離螢火不遠處的窗邊，大半個身子陷在搖椅裏，執著一卷不知什麼年代的古書指尖不時地翻動幾頁，大多時候隻是抬著一雙鳳眸悠悠看著窗外飄飛的雪花。
    螢火看著自己手邊堆疊著的那些已經練過十幾的張宣紙，皺著眉不滿的看著自己手邊落下的字，抬眼看向容淵寫著字的宣紙，氣鼓鼓的出聲“好難，淵哥哥，螢火可不可以不要再寫了？這些字看起來好醜，根本就沒有淵哥哥寫的好看。”
    螢火丟了筆，往桌上一趴，悶悶的枕著自己的頭，盈綠的發帶從耳邊長長垂下，隨著螢火趴在桌案上的姿勢帶出一片流動的水色。
    轉頭看著趴在桌案上的螢火，容淵無奈歎了口氣，從搖椅起身往桌案邊走去，隨手執了螢火丟在一旁的筆，墨跡閑閑在宣紙上暈散開來，字跡肆意灑脫渾然一格，螢火抬起頭看向身邊的容淵。
    “我教你”容淵將筆交給了螢火站在螢火身後，握著螢火的手在紙上落筆，轉眼又是一副極好的字，“像這樣，手腕要懸空，執筆的時候不要太僵硬”容淵在螢火耳邊細細交代著，淡藍的發帶映著紙上黑白分明的墨色。
    螢火執著筆認真的寫著，不時地問些奇怪的問題，執筆的手越來越穩，筆間落下的字也越發規整雋雅，隻是女孩子家的字到底是不如容淵那般隨興自然。容淵就這樣執著筆一筆一劃教著螢火，嗓音低低的回答著螢火時不時提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過了小半刻容淵突然鬆了螢火的手，螢火執筆的手卻仍舊穩穩在紙上落墨，容淵悠悠出聲“這不是寫的很好？”螢火興奮的轉過頭看向容淵，“真的？那螢火要多練一會兒。”
    窗外飄飛的雪花映著冬日屋裏清茶蒸騰的水汽，形成一片晦暗不明的薄霧，容淵就這樣在螢火身側嘴角帶著細小的弧度靜靜看著螢火。
    黃昏的時候螢火放了筆，抬頭看向搖椅裏的容淵，容淵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樣子翻弄著手中的書卷，看著容淵沒注意螢火悄悄點起腳尖往容淵身邊走去，從背後拿出個麵具一把罩在容淵臉上，那是個笑臉老翁的麵具，白色的麵具上繪著開口大笑的老者，“淵哥哥該多笑笑，你看這樣以後就每天都會笑了”，而後惡作劇般的跑遠。容淵卻對著麵具呢喃出聲“該多笑笑嗎？”
    在夢裏唯一的好處就是時日過的極快，荷塘芙蕖，蟬蛙蟖鳴，四時更替，季節輪換，不過僅僅是眨眼的功夫，夏季的風帶著荷花的淡雅香味飄散在水榭周圍，螢火光著腳坐在水榭旁的長廊上，細白的腳撲騰著池中的流水不時地濺起一串水花，容淵在水榭的桌案上作畫，落筆下去是一支極豔的荷花，翠色的荷葉脈絡分明襯著朱紅的荷花相得益彰。
    螢火看著荷塘突然像是發現了什麼眼光一亮，光著腳往容淵身邊跑去，筠竹在後麵叫著“小姐，小心，地板滑，您慢點。”容淵抬起頭看著朝自己跑來額螢火笑著開口“什麼事，這麼急？”螢火隻是盯著容淵不說話。
    “淵哥哥，你今晚有空嗎？”螢火抬頭亮亮的眸子靜靜盯著麵前一身輕軟薄衫的容淵。
    容淵笑著看向螢火道“有什麼事嗎？”
    “對，很重要的事。”螢火鄭重其事的強調，“非常重要”，說完這話，螢火期待的看著容淵，“能告訴我是什麼事嗎？”容淵微微挑起好看的眉對著螢火問道，眉間帶著一點探究。
    “這個，現在不行，不過晚上淵哥哥就知道了”買了個關子螢火轉頭對著追上來的筠竹開口“對不對筠竹姐姐？”筠竹不解的看著螢火“什麼啊？小姐？”螢火隻是“咯咯”的笑出聲。
    傍晚時分隱隱透出幾分昏黃的月色，九曲回折的長廊上螢火牽著容淵的手往水榭走去，一路上仔細的囑咐道“淵哥哥不許偷看，筠竹姐姐你幫我仔細盯著淵哥哥，看他有沒有睜開眼睛。”筠竹則是哭笑不得的瞧著螢火。
    容淵閉著眼，溫潤的眼角帶著笑意對牽著自己手的螢火淡淡道“我不睜開眼睛就是。”任由螢火拉著自己往前，容淵寬大的衣袖遮著螢火的手，袖子上明暗交疊的花紋映著螢火蒼白纖細的手腕，轉過身微微抬頭注視著容淵，螢火眸子裏帶著十分的笑意。
    筠竹看著身畔的容淵輕掩著笑意強忍著不笑出聲，沿著長廊往前，周圍有清荷的香味隨著月色溢出，螢火走在前麵，偶爾會回頭偷看容淵有沒有睜開眼睛，筠竹走在後麵，看著前麵的兩個人，眉梢裏透著喜悅的笑意。
    “到了，不過要等一會淵哥哥才可以睜開眼睛。”水榭裏的螢火對著身後容淵出聲“不會很久的，直到螢火說好再睜開眼睛”。
    抱著小白四下環顧池塘裏的清荷，似乎，看起來也並未和白日有什麼不同，螢火到底想要幹什麼？小白同樣瞪著燦金色眼瞳看著我，細長的狐狸眼微微翹起。
    寂靜的水榭裏，我們幾人一狐就這麼靜靜站著著，不多時天邊升起了第一顆星子，螢火在容淵耳邊輕輕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曲子婉轉清越，像是月下的一泓清泉，帶著夜色的倦怠。
    有星星點點的幽綠光芒在歌聲響起後不久出現，一點一點漸漸變多，那是……螢火蟲？荷塘上出現的綠色光點竟然是螢火蟲，我歪著頭詫異的看向螢火，這些螢火蟲是被歌聲吸引過來的，水榭周圍的螢火蟲越聚越多，暗綠的光芒映著螢火的臉龐有種恍惚的綺麗，螢火卻仍舊低低吟唱著那不知名的曲子。
    “可以睜開眼睛了”看著荷葉上聚集而來的幽綠光芒，螢火歡悅的叫出聲，不忘回頭看向身畔的容淵。
    容淵注視著眼前成千上萬的螢火蟲，昏暗的夜色下看不清神色，“你，就是為了帶我來看這個？”低低的語調自容淵唇邊飄出。
    “因為螢火答應了以後都會陪淵哥哥來看螢火蟲。”螢火捉了手邊的螢火蟲小心翼翼的放在容淵手裏“淵哥哥，你看。”瑩綠的光澤停留在容淵手心，忽明忽暗的閃著細碎的光，不多時自容淵手中飛離。
    “真可惜”看著飛走的螢火蟲，螢火開口滿是惋惜。，容淵注視著從自己手中飛起的盈綠光芒，轉而對上螢火漆黑的眸子俯身蹲下，撫了撫螢火的頭，“沒什麼好可惜的，至少……，你在我身邊。”
    “淵哥哥？”螢火不明所以的看向容淵，筠竹則是捂著唇輕笑出聲，瞧著眼前的螢火。
    這樣子，怎麼看都像是說書人口中的青梅竹馬，原來感情是這麼培養出來的，我恍然大悟的抱著小白。
    螢火就這樣陪著容淵靜靜坐在水榭，周圍是荷塘上飛舞的螢火蟲，螢火低低的哼著曲子，我想這對於螢火一定是極為重要的記憶。
    “小姐，你是不是喜歡公子啊？”等容淵離開後筠竹對著床上的螢火問出聲。
    “喜歡？”螢火低著頭看著窗邊插著的一束海棠久久沒了下文，“嗯，螢火很喜歡淵哥哥，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