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傷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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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越洪熙三年春末
東越帝葉輕霄終於回到京城。恒王葉幽然率領百官出城相迎,當那名神武不凡的青年天子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時,群臣竟失態地伏在天子的坐騎下痛哭,連呼“陛下”,哭得衣衫盡濕,聲震雲霄。
葉輕霄離京數月,過程波折重重,如今回到京城,同樣心中激動。他飛身下馬,以溫和的目光掃視群臣,溫聲說道:“眾愛卿請起!”
語畢,他走到正失聲痛哭的左都禦史李可期麵前,親自把他扶起,並低聲勸慰著。此時豔陽高照,層層柔光籠罩著葉輕霄那沉穩中帶著溫和的笑臉,把他俊朗的輪廓照得特別清淅。一身白袍半遮著那玉立修長的身影,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高貴威嚴之感,比天上的驕陽更璀燦奪目。
葉辰夕在後麵不遠處的馬背上看著被痛哭的群臣包圍在中間的葉輕霄,發出一聲低歎:“當皇帝,本王確實不如他。”
跟在他身後的蘇末雲聞言,緊握手中的馬韁,沉默不語。
回宮之後,葉輕霄忙著召見群臣、處理之前內亂遺留下來的問題、並為假裝投敵的眾將領昭雪,忙得好幾夜沒闔眼。
雖然他回京的時候群臣激動得痛哭失聲,但到了第二天,罵他的奏折便如雪片紛遝而至,都罵他這次離京之舉太輕率,非明君所為。當日哭得越激動的官員上奏折時便越罵得刻薄,而且引經據典,水平之高,讓人歎為觀止。
葉輕霄坐在案前細讀群臣的奏折,越讀越汗顏,但他心知這都是逆耳忠言,隻得一一回複安撫,幾天下來,整個人疲憊不堪。
當然,放縱他離京的恒王葉幽然也受到池魚之殃,幾乎被罵成千古巨奸,幸好這位恒王殿下向來目中無人,對群臣的罵聲如亂風過耳,依然過得快活。
而葉辰夕雖然得到昭雪,但為了避嫌,仍然閉門謝客,整日陪伴在瓏太妃身邊盡孝,兩耳不聞窗外事。
等安排完身邊的事情,葉辰夕便打算進宮向葉輕霄辭行。
葉辰夕雖已失憶,但當他看著眼前那殿客崢嶸的壯麗景色,仍然覺得十分熟悉,他想像著小時候與葉輕霄追逐打鬧的情景,感覺既窩心又心酸。
當他回過神來時,看見不遠處的涼亭裏坐著一人,那人身穿盤領窄袖龍袍,腰束琥珀透犀帶,那人似乎聽到腳步聲,緩緩轉過臉來,肌膚白皙如玉,雙目深邃,整個人看起來端莊沉穩,讓葉辰夕一瞬間心跳如鼓。
亭外植滿梨樹,此時正是梨花盛放的季節,涼風襲來,梨花飛揚似雪,灑落在那人身上,柔柔掠過他的眉眼,縱有筆墨亦難以描繪那旖旎風光。
葉辰夕快步踏入亭中,向葉輕霄行禮。除了當日在旭日國皇宮的那次,這是葉辰夕第一次向葉輕霄行禮。葉辰夕在葉輕霄麵前偶爾張揚霸道,偶爾柔情如水,卻從不曾如此恭謹。
葉輕霄一時之間有點不適應,匆匆扶起葉辰夕,笑道:“幽然前幾天拿了一批新茶過來,今天正好給你嚐嚐。”
葉辰夕與葉輕霄對桌而坐,看著葉輕霄把水倒入銚中,加炭煮沸,唇畔帶著一抹淺淺似波濤的弧度,讓原本蒼白憔悴的臉顯得俊美迷人。
葉辰夕看著葉輕霄眼睛下那兩道青黑的顏色,不禁一陣心疼,關切地問道:“你的氣色不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葉輕霄聞言微怔,隨即以笑容掩飾過去,說道:“離宮數月,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忙歸忙,可別累壞身體。知道麼?”葉辰夕的聲音輕柔,一字一句都帶著關切。
葉輕霄隻覺得如春風拂過心頭,平複了少許煩憂,回答的聲音也頓時柔和下來:“我知道的。”
葉辰夕注視著銚中的沸水,想到今天一別,不知何日再會,隻覺得喉嚨苦澀,他清了清喉嚨,說道:“我今天是來向你道別的,我打算明日離京。”
此時葉輕霄正要投入茶葉,聞言手一抖,碰到滾燙的銚,頓時痛哼一聲,縮回手,茶葉散了一地。
葉辰夕見狀,心頭一緊,急急起身握住葉輕霄的右手查看,緊張地說道:“你怎麼如此不小心?有沒有灼傷?”
眼看那纖長的手指被燙得泛紅,葉辰夕心中灼痛不止,毫不猶豫地把葉輕霄的手指含在口中吸吮,眼眸裏全是焦慮。
葉輕霄怔怔地注視著滿臉心疼的葉辰夕,腦中紛亂不已。原以為天人永隔,他心如止水地活了兩年,這人卻在落雪時節突然出現眼前,在他心中掀起重重波瀾。
他知道他們沒有未來,放縱過後,終要各走各路。然而早已情深刻骨,如今即將分離,讓他如何不傷神?
“你這就走了?”千言萬語在喉嚨中百轉千回,卻隻能苦澀地說出這句話。今日一別,隻怕再會無期,他日還有誰再為他執傘擋雨、對他柔情慢語?
直至葉輕霄手指上被燙紅的顏色漸褪,葉辰夕才放開他的手,澀聲答道:“縱有不舍,總要一別的。”
這道理葉輕霄怎會不懂?他並非真的想留葉辰夕,他知道這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否則總有一天會刀刃相向,他隻是不舍。他對葉辰夕的情早已在年年月月中淪肌浹髓,不肯割舍,亦不想遺忘,隻能在日後孤獨的時光中默默思念。
此時水已過了初沸,不再是投入茶葉的最好時機,但葉辰夕仍往沸水中投入茶葉,煮了一會,待水再沸,他便用瓢倒入茶杯中,頓時茶香嫋嫋,讓人精神一振。
兩人對飲片刻,葉輕霄把眸中的不舍深藏起來,走向擺在涼亭一角的棋盤,說道:“我們來下一局吧!”
離別在即,不管葉輕霄有什麼要求,葉辰夕都會答應,他坐在葉輕霄對麵,說道:“我執黑子。”
白子先行,他們在對角星位放了黑白兩子,展開棋局。很快,棋盤上的黑白子縱橫交錯,織成一張緊密的網,而他們都困在網中央。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葉輕霄冰涼的手指根本無法溫暖手中的白子,他知道這將是他和葉辰夕對弈的最後一局,不管誰輸誰贏,一局之後便將別離。
若這是夢,他隻希望能再夢得久一點。
葉辰夕放下一子,低聲道:“我想浪跡天崖,走遍這片大好河山。”
“這樣的日子一定很逍遙。”葉輕霄言不由衷地說道。
葉辰夕聞言隻得苦笑,他今生最大的願望便是相伴在葉輕霄身旁,但這片江山不允許,全朝文武也不允許,這個社稷絆住了一雙人,誤了一世情。
命中注定他求不得,他不怕與命戰,卻怕最終與葉輕霄走進死局,不死不休。
棋盤上一黑一白往來逐殺,步步為營,到了局終,竟是和局。
兩人抬首相望,一時之間百感交雜,久久不語。
少頃,葉辰夕緩緩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府了。”
葉輕霄的眼睫毛微微一顫,但很快便鎮定下來,他想對葉辰夕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但僵硬的臉卻無法勾出他想要的弧度,隻得低聲說道:“那就此別過了,你……保重。”
忽來一陣狂風,落花紛揚,眼前這張俊美的臉龐在落花掩映中悲喜難辯。葉辰夕情不自禁地把葉輕霄攬入懷中,那力道仿佛要把葉輕霄融入他的身體裏,從此再也不必分開。
他舍不得這個人,真的舍不得……
葉輕霄默默地伏在他的懷中,感受著這個最後的懷抱,他要把這個人的呼吸心跳全部刻印在記憶之中,在日後漫長的孤獨歲月裏靜靜地懷念。
直至又一陣花雨拂來,葉辰夕才放開葉輕霄,啞聲說道:“那我走了。”
葉輕霄以纖長的手指輕輕拂去葉辰夕肩膀上的花辯,聲音同樣輕柔低啞:“保重。”
葉辰夕深深看了葉輕霄一眼,轉身離去。他的腳步很快,而且不敢回頭,他怕自己一旦遲疑便再也無法離開。
葉輕霄倚在亭柱上,憂鬱地注視著那漸漸離去的背景,落花一陣大過一陣,香氣襲人,染滿衣衫。到了此刻,一直強忍著的不適終於如潮水般湧來,他的呼吸漸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最後眼前一黑,身體沿著亭柱倒了下去。
葉辰夕一直忍著不讓自己回頭,直至身後一陣輕響,才讓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隻見葉輕霄倒在亭柱旁,白色的花辯鋪了一身。
“皇兄!”葉辰夕心裏一驚,身形似箭,向著涼亭狂奔而去,把昏迷的葉輕霄抱在懷中,輕拍他的臉,呼喚得一聲比一聲急:“皇兄,你怎麼了?皇兄……”
懷中的人雙目緊闔,臉色蒼白如紙,無論葉辰夕怎麼呼喚都不醒,葉辰夕急出一身冷汗,把他打橫抱起,衝向七星殿,沿途遇見宮女,他立刻急叫道:“皇兄昏倒了,快宣太醫!”
那宮女聞言臉色驟變,立刻向太醫院跑去。
葉辰夕抱著葉輕霄橫衝直撞,表情猙獰,沿途撞倒了好幾個人,鬧得人仰馬翻。當他衝進七星殿之後,竟無人敢進去侍候。
葉辰夕把葉輕霄放在龍榻上,為他掖好錦衾,然後便坐在榻沿,一直握著葉輕霄的手不肯放開,他的手抖如篩糠,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葉輕霄的臉,仿佛葉輕霄隨時會消失。
太醫診治的時候葉辰夕連呼吸都盡量放輕,每當太醫皺眉,他便會著急地問道:“怎麼樣?”
太醫被他問得煩,但又不敢發作,隻得隱忍著心中的不耐,答道:“陛下出宮數月,長途跋涉,身體受不住,又思慮過度,以至病來如山倒。臣現在開幾貼藥,讓陛下慢慢調理,很快便可以複元了。”
“思慮過度?”葉辰夕聞言,劍眉緊蹙,沉默地注視著昏迷中的葉輕霄。
“臣觀陛下的脈象,確是勞累成疾和思慮過度之象。”語畢,太醫退下去煎藥。
葉辰夕則坐在榻沿。看著葉輕霄的睡顏,久久不語。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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