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
    月色沾染了淡淡的霧氣，在雲中晃蕩著，幾支牡丹在風中搖曳著，嬌豔的花瓣散發著無限風情。
    燈火珊闌處，一位麵若芙蓉的女子在樓台上唱著婉轉的聲腔，“每日雙淚流，淚水流不盡，流出許多愁。。。。。。”
    一身藏青色的旗袍緊緊裹在她的身上，潔白的大腿隨著她擺動的舞步若隱若現，引起無限遐思，一雙玉臂在四周晃動著，紅唇上一抹諷刺的笑蕩漾著，勾人的眼神似乎能攝人心魂。
    台下的人沸騰起來，一雙雙火熱的視線掃在她曼妙的曲線上，大聲叫著她的藝名：
    “秋豔，秋豔……”
    蕭雲月從閣樓上緩步走了下來，本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哪知剛到樓下，就有一聲嗤笑傳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那小賤人。”
    蕭雲月抬頭向那一堆庸脂俗粉望去，卻見翠雲捂著俏臉諷刺道，眉角一片洋洋得意之色，接著
    眾人皆哄堂大笑，一聲聲不堪入耳的笑罵便擁了滿堂。
    翠雲是去年才來的，來之前是個賣豆花的小娘子，怯生生的，皮膚白的跟豆花似的，如今在這
    呆了個半年，勾引男人的功夫沒學著多少，嘴皮子的功夫倒是日益見長，事事都吃不得虧，倒成了個牙尖嘴利的主子，待誰都是一副刻薄樣兒，也難怪紅不起來。
    蕭雲月倒是見慣了她的牙尖嘴利，麵色依舊，淡淡道：“我找我媽。”
    翠雲見蕭雲月一臉淡然之色，當真有些怒了，一雙柳眉直豎，刻薄地諷刺道：“小賤人要來找大賤人了，姐妹們還不找頂轎子將大賤人抬過來給蕭小姐瞧瞧。”
    瞧她一嘴一個“賤人”，蕭雲月倒也聽著習慣了，可眉眼上還是有幾分不悅，還嘴道：“翠雲姐姐倒是不閑著，姐姐身嬌體貴，可莫說錯了話，得小心著這天上，萬一一道雷劈了下來，可是得毀了姐姐這花容玉貌。”
    蕭雲月這句罵得可是狠了，在民間都傳得，雷劈可是惡極之人才會遭的天譴，還見真是怒了。
    眼見兩人箭弩囂張，都是不好惹的主，春笛好脾氣地勸道：“哪說的話，姐妹們和和氣氣該多好，盡說些晦氣話。”又悄悄附在蕭月雲耳畔低聲道：“你媽在前台唱曲，估計這回已經唱完了，你去後台找找，也許碰的見。”
    “謝謝姐姐指點，那我這就去了。”蕭雲月朝春笛微微點了下頭，便不理會一臉憤憤之色的翠雲，起身去了後台。
    蕭雲月才到後台，便聽有一陣尖銳的聲音從後台傳來，那聲音就像一片片細碎的玻璃渣子，句句打在她的心頭。
    “我不管你要我接多少個客人，但雲月你是動不得的，就算拚上我這條命，我也得保她。”那聲音好似沙啞的電話機一般，竟是硬生生從喉嚨裏吼出來的，話畢，王媽媽那細嗓子便刻薄地叫起來：“我怎麼動不得了，我們這養她了十五年，供她吃供她穿的，那小賤蹄子還隻吃飯不幹活，當我們這是慈善管呀！”秋豔還想說什麼，又被王媽媽打斷了，“你別說什麼了，那小賤蹄子早該開苞了……”
    蕭雲月聽著，不知為什麼，心裏怎就這樣難受，似刀絞一般，一下一下的，將她的心血淋淋地挖出來……
    就像母親很久以前說過的話：煙花之地的女子，終究是逃不過自己的命。
    她隻覺全身乏力，腦袋似一團漿糊，周圍的景物仿佛不是真實的了，都圍繞著她飛速的旋轉，蕭雲月不覺眼淚就出來了，腳下一軟，竟倒向了房門，正好將半掩的門硬生生的給推開了。
    正在說話都的兩人皆是一驚，同時望向門口，卻見蕭雲月正好扶住了門框，一雙帶滿了淡漠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王媽媽。
    三人皆沒有說話，冷場的氣氛頓時在空氣中蔓延。王媽媽被這一雙嚇人的眼神盯著，盯得心裏直發慌，嘴硬道：“怎麼地，我說你幾下還不行，你個小雜種……”
    蕭月雲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盯著王媽媽的臉，半晌，摔門而去。
    秋豔見蕭雲月如此，立馬跟了上去。
    “雲月，雲月……”
    母親大聲的呼喚就像一把無形的刀，毫不費力地刺穿她的心，她在悲哀：這就是煙花之地女子最終的命……
    蕭雲月發瘋似的衝進自己的房間，翻出一個小布包，裏麵嘩啦啦地響，扒開來，就是一大堆白花花的大洋。
    “雲月!”
    秋豔猛地推開木門。
    “媽，我替你贖身。”
    那雙眼睛無比地冷靜，又充滿著決絕。
    她把那一大袋大洋翻出來，一下子占滿了整個桌子—那是她給人教書掙來得。
    “雲月……”
    秋豔輕輕叫道，垂下那雙瀲灩的雙眸，
    “沒用的，沒用的……”
    想來母親一場戲就掙得來這銀子了。
    她把母親擁入懷。
    果然，還是她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