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正如男子所見，有三人分別騎著黝黑高壯的駿馬馳騁而來，瞬時就將他手無寸鐵的商旅團團圍住。
    那三人中有兩人穿著披風，另一人卻是大敞披風，烏黑亮麗的頭發，身著鐵皮馬甲，赤裸著蜜棗色的胳膊，一看便是久經風沙的老手。隻是他看去不過舞勺之年【注一】，那雙銅鈴大的雙眸炯炯有神，堅毅高揚的神情卻顯露著少年時的青稚與輕狂。
    他騎馬而來，眼神來回往下掃蕩了幾番，最後將目光停在那幾個木箱子上，露出得意的笑道，“看來抓到一群肥羊！阿明，三笠，把這些東西都帶走！”
    商旅們眼見自己身價寶貝都要被盜賊搶走，急忙跪地求饒。
    “大俠，大俠開恩！這些貨物都是我們養家糊口唯一的生路啊！”
    “是啊，大俠要是把它們搶走了，那我們該怎麼活啊！”
    “哼，怎麼活？”
    隻見那名露臉的黑發少年輕瞥了眼這群匍匐在地的商賈行旅，眼裏的笑意盡是嘲弄，“如今西北戰禍不斷，成千上萬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過的生活比你們苦上千萬倍！而你們仗著自己身上的銅臭，攜物私逃！事到如今，你們居然還有臉問我你們怎麼活，真是不知羞！”
    說著說著，黑發少年眼裏憤怒愈烈，不自覺的拿出腰間的皮鞭朝那群人狠狠抽去。
    “住手！”
    明悅的聲音輕喝道，同時黑發少年抽出去的鞭子也被一隻手牢牢握住。
    黑發少年望著眼前阻攔他的兩人，眼神沉暗，“你們敢攔我？！”
    出聲的是剛才的，而出手阻攔自是跟在犬塚信乃身後的犬川莊介。
    犬塚信乃示意了他後，便走到黑發少年的麵前，頭上戴著帽子掩蓋了他的容貌，但可以看見裏麵流露出來那雙充滿慍怒的眼神。
    “你說西北戰亂百姓民不聊生，我們出於私心逃走，此是不忠不義我承認。但閣下所行之舉，難道就名正言順嗎？”
    “我這是替天行道！”黑發少年理直氣壯的回道。
    “哼，好一句替天行道！”他不甘示弱反問了一句，“劫財強搶，蔑視人情，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一己私欲！你與我們並無一二，甚至，更加惡劣。”
    “住口，你……你！”黑發少年自知說不過，便用武力來捍衛，可是鞭子仍舊被人抓住抽離不得，隻好求助於身邊的幫手，“三笠，給我好好教訓他！”
    “……好。”
    悅耳的女聲稍稍遲疑的回應後，就在一瞬，那名與黑發少年同行的女子身姿矯健從車上翻身縱躍，拔出背上的雙劍，朝握住鞭子的男子砍去。
    男子立馬放開鞭子，轉向抱住他不斷後退避險。
    那女子電閃迅疾，步步緊逼。本來女子身輕如燕，在速度方麵就優於男子，再加上她使得一手好劍法，矯若龍驤，烈如雷霆，若論巾幗女英，隻怕也算是其中翹楚。
    就在他將眼前兩人逼得退無可退時，橫空出現一柄還未出鞘的劍擋回她的所有攻擊。
    女子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強烈劍氣震回到黑發少年身邊，當她再次握緊雙劍時，竟發覺自己手臂發麻，使不上勁。
    原來剛剛的劍氣恰恰點住了她雙臂的麻穴。
    “三笠，三笠！你怎麼樣？！”黑發少年急忙下馬查看女子的傷勢，覺察到女子手臂軟弱無力，頓時怒火中燒，向那個莫名其妙就出現的陌生人道，“該死的，你竟然傷我三笠！我饒不了你！”說著，他再次揮舞起鞭子。
    “艾倫，你別衝……”
    女子阻止的話還未出口，黑發少年的鞭子就如靈蛇出洞般扭動抽去，而那個人並未直接出手抓，而是微微側身，就輕而易舉避開那一下狠戾的鞭子。不這使得黑發少年惱羞成怒，回手又是一鞭，可是還是被避開。
    “我就不信，我打不到你！”
    經過幾番揮舞後，黑發少年沒有絲毫力竭的衰弱趨勢，反而愈漸強硬，像有使不完的力氣，鞭子打落得地上的沙子肆意橫飛，本來清明的視野又變得模糊。
    躲避鞭子的人也微微詫異，隻好拿出未出鞘的劍稍微震動劍氣，想要如同剛才那名女子般震麻了他的經絡，可惜那黑發少年硬生生接住了劍氣，卻沒有絲毫退敗的跡象。
    奇怪……那黑發少年明明被震到穴道，竟沒有絲毫反應！
    “哼哼，別以為你把三笠震退就得意忘形，告訴你老子皮糙肉厚不怕這些小伎倆！還有什麼招數盡管使出來吧！”
    黑發少年態度越漸囂張，手中鞭子更是狠戾決絕，不過漫天迷沙讓他捕捉不到方向，更別說隻能盲目揮動，敵我不分。
    “信乃，危險！”
    突然，隨著一聲輕微的驚呼，黑發少年聽到鞭子那段傳來抽裂布帛的聲音，他急忙收回手。
    鞭子的消停讓沙塵慢慢消散，一塊破爛的布匹也隨著飛揚的風沙落進沙堆中，黑發少年抬眼便看向剛才對他反唇相譏的……犬塚信乃。
    隻不過他的容貌盡顯於他人眼前，在場的人無不一眼驚歎。
    紫發垂落，翠眸琉璃，皮相晶瑩，神韻魂傾。
    如此姿容，豔得眾生顛倒，美得不似人間。
    若得此人，寧願萬裏江海積灰，山河風光失色。
    黑發少年看得兩眼發直，腦袋空白，直到那雙美眸怒意重重瞪來時，他方才回過神來，急忙出聲，“咳咳……我，我我……你……”
    誰知他開口竟忘記要說什麼，麵色染起一陣燥熱的羞紅，語句也吞吞吐吐，不斷在“你我”之間徘徊。
    犬塚信乃冷漠的望了眼語無倫次的黑發少年，便不再理會他，轉身走到一人麵前，語氣頗有感激，“多謝俠士再次出手相助。”
    沒錯，剛才用劍氣震退女子，再與黑發少年比試的人，就是方才他摔倒時及時拉住他的少年。
    少年身裹麻黃披風，蒙住他的容貌，背上那把未出鞘的劍安靜的沉睡著，整個人立於沙漠中，自有一股凜然卓越的氣質天成。
    犬塚信乃細細打量著眼前這個人，眼見他對自己的容貌沒有露出任何讓他深惡痛絕的癡迷與垂涎，更是多了幾分佩服。
    臨危不亂，鎮定自若，真不知是何方神聖。
    而吃了癟還被美人嫌棄的黑發少年對蒙麵少年自是另番態度，他擺著臭臉，手緊握住皮鞭，若不是黑發女子按住他的手，說不定他早就一鞭向那少年揮揚出去。
    “艾倫，局勢有變，那人武動了得，不是你我能敵，看來我們是帶不走這些東西了，要不我們就撤……”黑發女子在旁觀戰已久，那名蒙麵少年並未出全力，想來也隻是震懾他們一下，如果他們若要執意強取的話，恐怕……
    “不！今天我們必須拿東西回去！村子裏的人都還在等著我們呢！”黑發少年異常固執，眼神恨恨看向蒙麵少年，“而且，他居然傷你！我吞不下這口氣！”
    “他沒有傷我啊……”黑發女子微微歎口氣，他隻是想將我們趕走而已啊……
    忽然，沉睡在腳下的沙地微微搖動，四方詭異的響動以及強烈的震感讓在場的人都充滿警備！
    “這……這又是什麼聲音？”
    “怎麼回事？！地竟然在動？！”
    “不會……又是馬賊吧……他們的同夥來了!”
    那群從犬塚信乃的驚天容貌緩緩回過神來的商賈們開始議論紛紛，恐慌不安。
    “屁，少把髒水往我們身上潑，我們就三個人！”
    黑發少年沒好氣回駁過去，哼，還馬賊，這異聲一聽就不是馬蹄聲，倒像是……
    似乎是想到不好的回憶，黑發少年的臉色越來越差。
    轟隆——
    四方的異響越來越大，而且地麵的震感越來越強，簡直要將人活生生的震飛！
    “不好，是地動！！地龍翻身！”
    也不知是誰一聲驚慌的呼叫，讓人們大驚失色！
    “艾倫！！是地動！！它又來了！！我們快走！！”
    黑發少年的另一幫手，一名年紀相仿的金發少年，此刻眼神慌亂急忙從馬上跳下來，將黑發少年拉回馬上，誰知憑他的力氣根本拉不動。
    黑發少年一動不動的站著，無論是同伴的呼喚，還是四麵傳來的異動，他都無動於衷。他雙目空洞，四肢僵硬，思緒早已牢牢困在一道名為記憶的枷鎖裏，不能掙紮，隻能淪陷。
    地震……是地震……
    會死人……很多的人……
    不……不……
    “艾倫，艾倫你快回過神！我們快逃！”
    而犬塚信乃這邊卻要鎮定得多。
    “又是地動嗎……”
    他喃喃自語著，地上的震感一次比一次強烈，幸好有身邊的莊介護住他，若不然他也早已震飛。
    “信乃，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吧。”犬川莊介沉聲提議道。
    “恩好，啊，對了，等一下……”犬塚信乃突然想起了什麼，四處張望一番，果然發現不遠處安然站著的蒙麵少年，匆匆走過去道，“俠士，眼看地動將臨，不如我們一同而行，也好過獨自受難！”
    “不是地動。”蒙麵少年沉靜回答。
    “啊？”本以邀請這名少年一同結伴的，犬塚信乃卻不曾想過竟會從少年口中得到這個結論。
    “我說，不是地動。”蒙麵少年以為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是它來了。”
    轟轟轟——
    轟隆——
    蒙麵少年話音一落，就在不遠處的那片綠洲突然凹陷下去化為灰燼，隨之……一隻龐大之物從凹處縱躍而出！！！！
    ——TBC——
    【注一】舞勺之年
    指男子在十三到十五歲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