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路往映月殿跑去。香雪在後麵追我，無奈我跑得太快，待我到了映月殿，望著空蕩蕩的屋子發了好一會兒呆，香雪氣喘籲籲地跑了進來。
    “小姐……陛下如今不住這裏了。”香雪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才恍然大悟，陛下啊，淩司羿已是南陵王了，自然不住這裏了。自慕清華在我眼前逝去後，我再也沒見過淩司羿，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裏，要不發呆，要不就在丞相府裏呆著；而他，大概新近即位，許多事情亟待處理，又接二連三地埋葬自己的親人、朋友，是真的很忙吧。若不是出了朝露的事情，我大概也想不起我竟然這麼久沒有見過淩司羿了。我茫然地望向香雪：“那他在哪裏呢？”
    香雪領我見到了淩司羿。他一身明黃長衫，正端坐在昭德殿的長案前凝眉看著奏折，我俊美的臉龐目無表情，平添了幾分威嚴。我看著他，不由得愣住了，這不是我認得的那個淩司羿！
    他抬起頭來，見了我，目光一柔，笑了笑：“你怎麼來了，純兒？”
    我聞言，方才省起此行目的，便也不跟他廢話：“淩司羿，你不能讓朝露葬在慕清華的墓裏，那裏是我要去的地方！”
    “君無戲言，純兒。”他的聲音驟然變得陰沉，讓我不由得抬頭看了看他。卻見他臉上剛見我的那抹笑不知何時隱匿去了，與他的聲音一樣陰沉。
    “可慕清華是歡喜我的，他一定也想我能去陪著他，而不是朝露！”我又任性了，揚起手中的紙給他看，“你瞧你瞧，慕清華一直在等我回來，一直在等我，他沒有忘記我！我要與他在一起，我要去陪他。你答應我，我死了以後，你把我與他葬在一起，好不好？”
    我說著，我猛地撞向殿中的那根朱紅的大石柱子。可是，我還沒碰到那根大石柱，就被一隻手臂死死地拉住，拉得力氣太猛，我狠狠地撞向一個胸膛，疼得我直呲牙。
    淩司羿臉色更是難看了，冷冷道：“那又怎麼樣？朝露好歹是他的侍妾，她死了可以葬入他的墓。你是他什麼人呢？”
    我語噎，是啊，我是他什麼人呢？慕清華到底把我當作他的什麼人呢？淩司羿毫不留情地指出我心裏怨念已久的事，讓我覺得，我是真的失去了慕清華，永遠地失去了。我從來沒有這一刻這樣如此深切地感到，那個把我從密林中帶回來，總是溫柔地護著我的溫潤男子已經離我而去。而我，想就此了卻生命，去追隨他，陪伴他，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這些年來，他免我孤苦無依，給我安慰溫暖，讓我過著肆意瀟灑的日子，可是，我不曾為他做過什麼。倒是讓他慣出了許多毛病，為著他不能全心全意地寵著我一個人，就離家出走。即使我任性，他卻依然處處幫我，對我百般寬容。可是，我為他做過什麼呢？朝露尚且可以為他執劍報仇，可以為他不顧性命，他死後她都追著他，陪伴著他。我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想著，我的眼淚就出來了。
    我最近淚水特別多，哭得不可收拾，哭得累了，我渾身發軟，幹脆蹲坐下來，繼續哭。我聽到他歎了一口氣，蹲下身子，輕輕地撫著我的背：“莫要哭了。”
    他不理我倒好，他一來安撫我，我的眼淚流得更凶了，甚至開始放大聲音，最後終於嚎啕大哭起來。我邊哭嚷說：“都是你，是你殺了慕清華！你把慕清華還給我，你還給我！”
    他撫著我的背的手頓了頓，良久，他才壓抑著聲音說：“純兒，你這麼恨我？”
    恨？對，我恨他！
    其實剛剛我哭嚷著的話一出口，我才知道，原來我心裏早就恨他了，原來這些天我不想見他，是因為他殺了慕清華！我恨他！我的感情似乎有了宣泄的出口，對，我可以為他報仇，盡管他的仇人是淩司羿，是那個對我好的淩司羿，是南陵的王，可是，我一定要做到，我一定會做到！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找到了真正可以為慕清華做的事情，我想，以後我死了，到了另外的世界，見了慕清華，他一定十分驕傲他一直護著的女孩子竟然可以替他把殺了他的人殺了！到最後我居然忘記了此行來尋他的目的，隻覺得，胸中濃濃的怨恨聚集，蒙了我的心。慕清華，害死你的朝露死了，還有殺死你的凶手淩司羿，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如同你一般被利劍刺穿胸膛！
    有了新的目標，我的眼淚倒是慢慢地止住了。
    止了眼淚的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卻發現，我的雙手，不知何時已死死地掐住了他的一隻手。指甲深深地嵌進了他的肉裏，他的那隻手已沁出了鮮紅的血，模糊一片。他沒有動彈，隻是繃著臉陰沉地看著我，那目光望得我有些發怵。
    我悻悻地收回了手，有一瞬心軟，卻故意冷著臉指著他血肉模糊的手臂，陰惻惻地說：“你說，你的劍刺入慕清華的胸膛時，有沒有這樣痛呢？”
    他神色一凜，稍頃歎了一口氣，輕聲道：“純兒，我並不想殺他。你知道麼，他死了，我也很難過。看著你自他死後不是發呆就是去丞相府等他，我更難受。你若是覺得恨我能讓你好受些，那你就恨我吧。”
    他無奈的語氣，讓我心裏很莫名地一痛，然而，我很快就忽略了，因為我以為我心痛是因為他又提醒我慕清華已死的事實。我冷冷一笑，重重地說：“你不用假裝好心，我會的，我會為慕清華報仇的！”
    我終歸是天真的，或許我的心底深處，還是把淩司羿當成那個可以任我放肆任性的俊秀男子，他可以包容我的任何事情，包括大喇喇地說出要殺他。
    他倒是淡淡一笑：“我等著，純兒！”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神色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淡漠、無奈、嘲諷、不甘，像是揉雜了諸多情緒。
    我看著他，心裏不是不難受的，可是都被我忽略掉了，自慕清華死後，我荒茫的內心乍然有了想要做的事情，讓我有些迫不急待。我甚至都沒有想過，我將要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慕清華想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