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心情愉悅，日子也過是極快，轉眼便是秋去冬來。
    南陵四季分明，冬天雖然並不長，卻寒風蕭瑟。我畏寒，一到冬日，便在屋裏燃了暖暖的爐子，成日成日窩著不出門。到了晚上，更是難熬，四肢冰涼，往往睡一晚上，都不能暖和過來。
    這樣捱了幾日，終究還是病倒了。
    我躺在床上，蜷成一團，迷迷糊糊地睡著。一隻濕潤的手在我額上探了探，問：“純兒這樣多久了？”
    “昨兒晚上還好好兒的，今一早就開始發燒了。”香雪平淡的聲音裏掩飾不盡的憂心。
    “按這個方子，著人去抓藥。”片刻，便是慕清華清潤的聲音。香雪領命而去，屋子裏霎時又安靜下來。我卻知道，他並未離開。
    隱隱感覺有一道目光鎖在我的身上，我總想睜開眼來看看，想要開口跟他說一說話。暗自掙紮了許久，終究是提不起力氣來。
    “純兒，你安心歇著。我讓香雪熬藥去了，你很快就會好的。”他似乎知曉了我的意思，一雙溫暖的手覆在我的手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安下心來，一下便進入了黑甜的夢鄉。
    一覺醒來，天色已暗，屋內燭火明滅間，將慕清華清幽的眸子襯得忽明忽暗，像黑夜裏的繁星。
    “純兒，醒了？快來把這藥吃了。”他說著，抽身站起，端起桌上的小瓷盅。
    我看著那黑黝黝的液體，皺緊了眉頭：“慕清華，我不要喝藥，我已然好了！”我說的其實也不假，香香地睡了一覺，我的精神已然好了，捎帶著覺得神清氣爽起來。
    他也不生氣，仍然和熙地笑著，帶著哄騙的意味：“乖，純兒，把這藥吃了，我便給你一粒蜜餞吃，是香雪親手做。”
    我瞧了瞧他手裏的藥，又瞧了瞧他另一隻手捏的色澤漂亮的蜜餞，終於還是乖乖地接過那小瓷盅，以一種悲壯地心情，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幾口便將那味苦難聞的藥全數喝盡。慕清華微笑著接過空的瓷盅，看著我不由自主地犯惡心，趕緊將手中的蜜餞遞給我，一邊伸手拍著我的後背替我順氣。
    “你這般不喜吃藥，日後可要少生些病才好。”他輕笑。
    我邊吃著蜜餞，邊笑著瞪他：“這生病也不是我能控製的，哪裏能由著我想不生病就不生病！”
    “回頭我讓人把那件狐皮褥子拿來給你鋪上吧……”
    “嘔……”他話音未落，我卻吐得翻天覆地般。他慌了神，卻不知該如何是好，隻一味地拿手輕拍著我的後背。
    “我不要，不要！你們怎麼那麼殘忍，竟用狐皮做了褥子！”好不容易，我終於止住了惡心，急切地捉住他的衣襟，疾聲厲色地衝他嚷道。
    他愣了愣，片刻方才回過神，安慰地衝我笑道：“不要便不要罷，你先躺下歇息，我讓人進來幫你換件衣裳，收拾收拾這裏。”
    說著，他便朝外屋走去。我一著急，用手一捉，卻隻捉住了他的衣擺。他回過頭來，輕聲問：“怎麼了？”
    “你別走。”我止不住地瑟縮，胃裏翻騰得厲害，心裏隱隱作疼。我知道我的過激反應讓慕清華委實困惑，然而，我終究曾經是一隻小狐。我族人的皮毛，竟被做成了褥子，讓我如何能冷靜以待。
    他清淺一笑，指了指衣袍上被我吐得一派糊塗之處：“我回屋換件衣裳，便來陪你，可好？”
    我看著他那件月白的袍子，被我蹂躪得不成樣子了，方才安靜地鬆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頭埋在錦被裏。
    很快，香雪便從屋外奔了進來，一見這滿地的狼籍，大驚失色：“小姐，公子的藥，竟沒有用麼？”
    我從錦被裏探出頭來：“我已然好些了，香雪。”
    香雪麻利地替我找出了幹淨衣裳替我換上，又將被褥換了一遍，方才收拾地上的汙穢之物。我籠著小手爐，歪在榻上看著她忙得團團轉，有些內疚：“對不起，香雪，是我害你如此受累。”
    “小姐，這是我應該做的。”她抬起頭來看我，淡淡地說。
    她太過於沉穩內斂，感情從不外露，即使我上次失蹤重返，她也隻是微微一笑，淡淡一句“小姐，你回來了。”但她會默默地按我的喜好做好吃食，按我的喜好沏茶，默默地關心著我，替我打理著一切。每每我有感激，她都隻淡淡地一句“是我應該做的”，讓這一切的付出都注上了天經地義的調子。讓我一度以為，人對人的感情，不過就是一個天經地義。
    香雪剛剛收拾好，慕清華便來了。我看到他，低垂了眉目：“對不住。”
    “無妨。純兒純善，說得沒有錯，我們確不該殘忍地枉顧他人性命，換得我們自己的享受。我以後，也不再用這些東西，可好？”他輕輕擁住了我，安撫道。
    “慕清華，你真好！”我有些心酸。這樣一個男子，這樣理解我包容我的男子，我該如何報答？
    我雙手勾住了他的脖頸，伸出舌頭在他耳廓處舔了舔。他渾身一震，欲要推開我：“純兒，不可胡鬧。”
    我嘻嘻一笑：“你不歡喜麼？”
    他臉紅通通的，繃得死死的，聞言，卻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純兒，你……”
    我惡作劇般地又舔了舔他的耳垂：“你真的不歡喜麼？”
    他好看的眉毛深深鎖起：“純兒，別鬧了。”
    我嘴一撇，推開他，歎道：“你果真不歡喜我！”
    他一急，伸臂將我納入懷中，無奈地歎道：“純兒啊，你可真是個磨人的小東西！我怎麼會不歡喜你呢？”
    “慕清華，你果真歡喜我？”我狡黠地笑著。
    “嗯。”
    “慕清華，你還會歡喜旁人麼？”
    “不會。我隻歡喜純兒一人。”
    我心滿意足地笑了，往他懷裏靠了靠。我要的其實很簡單，我不管慕清華待我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隻要他心裏眼裏隻有我一人，哪怕是利用我，我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