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司羿很快便兌現了他應承我的事兒，送了一匹棕色的小馬駒給我。這小馬兒皮毛油亮，堪堪比我高出一頭，我翻上翻下的也省力了許多，加之性情溫馴，我牽著它到馬場練習了幾次後，便已然能順利地遛上幾圈了。
    然而，我從來沒有縱情奔馳過，每次我去時，馬場的侍從們都隻讓我在一個鋪了厚厚一層麻布的場子裏騎，每次我剛要出那個場子，便有人擋在我前麵，讓我回到既定的地方。慕清華也著人跟著我，生怕我摔了磕了碰了。而我，剛剛學會騎馬，免不了想真正地縱情策馬奔馳一番。如此幾次，我便心生不滿，萬分惱火：“誰讓你們在馬場鋪這麼厚厚的一層麻布？”
    “是太子殿下吩咐下來的。”
    “為什麼？這樣有利於騎術提升麼？”
    那侍從欲言又止。
    我不耐煩地凝眉沉臉：“快說。”
    “太子殿下說，鋪了麻布，小姐即使摔了，也不會那麼疼了。”
    我無語，張了嘴，良久愣沒擠出一個字來。
    如此一來，我便不再去馬場練馬。好生無趣，慕清華派人小心翼翼地跟著我就算了，淩司羿也來湊這個熱鬧。百無聊賴，我隻好捧了本書窩在屋裏裝大家閨秀。
    “純兒，我們去騎馬吧。”一日，慕清華難得有空，一大早便到我的院子裏來。
    我撇嘴皺眉：“不去。”
    慕清華愣了一下，問：“為什麼？你不喜歡騎馬去，我們也可以駕馬車的。”
    “那馬場著實沒什麼意思，就給我劃那麼點點大的地方，無趣得緊。”
    “我們去郊外的燕林山，你不想去麼？”慕清華清淺地笑著。
    原來是去郊外啊！我一下便來了精神，放下書，飛快地坐起來：“真的麼？我可以自己騎馬去麼？”
    “當然可以。”
    許久以來的願望終於有望可以實現，我心裏激動異常。召來香雪為我找來了騎馬短衫，一麵催促她為我換衫，一麵囑咐人幫我去牽了我那小馬駒兒來。待我準備妥當，興致勃勃來到前院，我的小馬兒早在門外等著我了，等著我的還有三個清俊的公子，一白衫、一藍衫、一青衫，模樣出眾，發絲輕揚，衣袂飄飄，霎是好看。
    見了我，三人俱是一笑，絢若星辰。
    “可以出發了麼？”淩司羿望著我，輕聲問。
    我一笑，翻身上馬。
    “純兒這上馬的動作練得不錯，輕盈如燕。”淩司羿一臉的讚賞，笑意盎然。
    我得意地揚了揚頭，一拉韁繩，策馬而去。
    我的得意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穿過丞相府那條巷子，到了集市，那的手心就緊張得被汗濡濕了。我僵著身子坐在馬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來來往往的人，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生恐我一個錯眼的功夫，我的小馬兒就受了驚，也恐我的小馬兒踢著了路人。
    “純兒，放輕鬆。”我聽見慕清華溫雅的聲音。聞言，我雖感覺有些心安，可身子卻仍然不由自主地繃緊，目不敢斜視，額上冷汗涔涔。
    “啊——”突然，我身子一輕，落入一個懷抱，淩空一躍，穩穩落於馬背上。
    “浞，牽著純兒的馬。”淩司羿的聲音從背後入耳，熱氣噴得我雙頰發燙。我回過頭怒視他：“你幹什麼？”
    “純兒，出了城你再自己騎，現在，我帶你吧。”淩司羿並不理會我的怒氣，慢悠悠地垂頭輕笑道。
    我還待要說什麼，目光卻瞥見慕清華微蹙的眉，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我和淩司羿，見我轉頭看他，方才淡淡一笑：“也罷，純兒，就讓羿帶著你吧。”
    不知為何，聽他這麼一說，我倒有些傷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說什麼，安安靜靜地窩在淩司羿懷裏。
    就這樣，一行人各懷心事，很快就出了城。路上人煙漸漸稀少了起來，淩司羿把我放下來。我從韓浞手中接過小馬兒，翻身躍上。路旁芳草萋萋，觸目處一片青綠。我們一行四人，策馬奔騰，你追我趕，揚起漫天塵土，風卷發絲，衣袂翻飛，著實意氣風發。
    終於到了燕林山腳。這是近郊著名的一座山，並不十分高，卻出奇的險峻。我們落腳的這一處，青山蒼翠，鬱鬱蔥蔥，樹木濃密，山坡秀氣。然而，據說燕子聚集的南麵山崖，斷崖峭壁，山石嶙峋，崖下是一條清淺的河流。百姓都言，燕子不到愁家。既然燕子聚集於燕林山，燕林山定然是十足祥瑞之地。隻不知，與我同行的這幾位日理萬機的公子，如何有了來此閑逛的閑情逸致。
    我們將馬栓好，一行人便往那上山的路走去。剛開始倒還好，我勉強算是跟得上他們三人的腳步。然而，越往上爬，我便越覺得力不從心。我隻覺得喉嚨裏像要冒出煙來，喘息的聲音充耳可聞。我靠在路邊的樹幹上歇腳，望著徐徐而行的前麵三人。不禁汗顏，想我一向生活在密林之中，才這一年的功夫，竟然有些適應不了這山林了。
    “純兒，再忍忍，前邊有一個涼亭，咱們到那兒去歇一歇。”慕清華停下腳步，伸手向我，溫暖地笑。
    “慕清華，你們來這地方做什麼呀？”我伸手過去，他便緊握住我的手，稍帶了點力道，將我一路拉著向前走去。到了這地步，我才問起這個問題，也著實是後知後覺得緊。
    “去燕子崖那邊，羿要去采些燕盞。聽太醫說那東西能滋陰養顏，益中補氣。王後娘娘因思念公主，傷了神，身體染恙，太醫說要每日食燕盞加以調理。羿以為要親自來這燕林山采摘那燕盞更能聊表對母親的心意。我見你最近因騎馬之事而鬱鬱不歡，得了這個機會，自然要讓你一嚐策馬奔馳的快樂。”他牽著我徐徐走著，溫言相告。
    原來他竟知曉我煩悶的緣由，還找了這麼機緣讓我心願得償，我心下感動，不由自主地抱住他的腰：“慕清華，你待我真好！”
    他身子一僵，伸手撫了撫我的頭發，清雅而笑：“純兒歡喜便好。”
    ——純兒歡喜便好。
    他用如此平淡的語調說著這世間最纏綿的情話，卻猶自不知。這一刻，我相信他是有幾分在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