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香雪，你說慕清華為什麼突然帶我進宮呢？”待慕清華走後，我終於發覺，我肚裏一肚子疑問都沒解決，隻好拉著香雪問個不休：“宮裏也沒我認識的人啊，哦，不，有，淩司羿和韓浞，可是我跟他們並不熟悉啊，我進宮做什麼呢？宮裏到底是個什麼模樣？宮女們是不是個個都像仙女兒似的？宮裏有蟲子蝴蝶小螞蟻麼？……”
    “小姐，睡下吧。明日不就知道了麼？”香雪好笑地拉我在榻邊。
    “你怎麼一點兒也不好奇？真沒趣。”我皺了皺鼻子。
    香雪笑了笑，替我掖了掖被角，熄了幾盞燭火，獨留下一盞，搖搖曳曳地發出微弱的光。我輾轉了幾次，雖然腦子裏依然興奮，卻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翌日，我沒待香雪來喚，便已醒轉，匆匆喚了香雪幫我更衣梳洗。待慕清華來時，我已裝扮完畢，翹首等在門口。
    一見一身玉白長衫的他長身款款地走來，我便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慕清華，怎麼才來啊？”
    “等急了？”他一副風清雲淡的樣子。
    “為什麼突然要帶我進宮呢？”我迫不急待地問。
    “前幾日與羿談天時，談起了你，正巧聆月公主在場，她說想見見你，並已跟王和王後說起過。王囑我帶你進宮去陪聆月公主讀書。”
    “聆月公主？她多大？悶不悶？”
    慕清華好笑地望著我，半晌才叮囑一句：“純兒，在宮裏，你萬不能拉著聆月公主去捕蟲撲蝶。你是去伴公主讀書的，記住了？”
    我撇撇嘴，有些意興闌珊地跟在他身後上了馬車。並沒有多久，便到了。慕清華牽著我下來。我放眼一望，朱紅色的圍牆裏，飛簷翹壁在綠葉下的掩映下連綿不斷，在陽光下閃著點點碎光。
    “慕清華，宮裏到底有多少人啊，需要住這麼大的房子？”
    慕清華低笑道：“宮裏人很多很多。”而後，忍不住又低歎一聲，“因為人多，是非也多。”
    “這門前竟然沒有石獅，守衛也不夠多。”我掃視了一圈。
    “這是尚德門，這裏進去穿過禦花園，聆月公主的聆月宮離得最近。”慕清華顯然是這裏的常客，並未費多少口舌，便被守衛們恭敬地放行了。
    剛進了那朱紅色的大門，便有一宮人迎了上來，行了禮：“大人，王後娘娘和公主都到擷芳閣了，囑奴才引大人去。”
    慕清華頷首淡笑道：“有勞杜公公了。”
    那杜公公麵團兒一般的臉仍是那副畢恭畢敬的神色，然而眼底深處的笑意卻如花般悄然綻放：“大人客氣了。請大人和小姐隨奴才來。”
    他側身在前引路，慕清華和我緩緩跟著。雖然這個時節芳菲已盡，禦花園裏卻依然一片姹紫嫣紅，蜂蝶纏繞其間，好不熱鬧繁華。穿過禦花園，折過一條回廊，便見一坐宮殿，寫著“聆月宮”三字。進了宮門，又穿過一條九曲回廊，便見一片挺逸的翠竹林，隱隱有晏晏笑語傳來。繞過翠竹林，一座精致的房子便呈現於眼前，抬眼一看，原來這便是擷芳閣了。這座樓宇的位置很是精妙，四麵環水，隻有翠竹林旁的那條小道蜿蜒至此，周圍遍栽各色花卉，便連池塘裏也遍布菱花、蓮花，此時都正開得熱鬧繁華。
    “哇，這裏可真美呀！”我由衷歎道。
    “這花兒再美，也比不得妹妹清新可愛！”一個嬌脆的女聲傳來，“這位就是純兒妹妹了吧，華哥哥？”
    我收回目光，卻見階前立著個美人，一襲茜紅的宮裝襯得身姿窈窕，膚勝白雪，麵若桃花，目如星辰，白齒紅唇。此時美人正淺笑盈盈地望著慕清華。
    慕清華斂神行禮，又輕輕扯了我的衣角：“純兒，這便是聆月公主。”
    我福身行禮：“參見公主殿下。”
    “華哥哥最是拘禮了，純兒妹妹，你可別學了他。”聆月公主上前挽過我的手，一邊斜睥星眸，似嬌似嗔地衝慕清華笑。
    我皺了皺眉，不著痕跡地掙脫開她的手。她雖然很美，我卻並不喜歡她，不喜歡她衝慕清華笑，不喜歡她毫不掩飾地對著慕清華撒嬌，也不喜歡她那聲嬌滴滴的“華哥哥”。我總以為，能對慕清華撒嬌撒癡的，普天下也就隻能是我，聆月公主卻似乎比我對慕清華更為熟稔。我禁不住想——哦，慕清華整天忙到晚，原來是來陪這聆月公主了。這個念頭讓我心底有一絲疼痛。於是，我故意不理會慕清華關切的目光，垂首跟了她進去。
    這間屋子並不怎麼大，穿過廳堂，便到了屋後的回廊。這個回廊分外的寬闊，木質的雕花欄杆蜿蜿蜒蜒的圍起了整座房子。在轉角突出去一塊，修有一涼亭，此刻亭裏端坐著一個紫衫婦人，目光有些悠遠地望著亭外滿池綠水。
    “母後母後，華哥哥和純兒妹妹到了。”剛到亭外，聆月公主便嬌聲喚著婦人。
    那婦人緩緩轉過頭，含笑道：“哦，來了？”
    “臣見過娘娘。”慕清華一臉恭謹地行禮。
    那婦人優雅地擺了擺手：“清華無需多禮。”
    應該說，聆月公主和淩司羿的模樣很大一部分都繼承了她，然而，她身上還有幽蘭一般嫻靜的氣質，這種氣質著實最是吸引人。我看得有些癡了，見慕清華起身，慌忙也收回了肆意打量她的目光，也福身行禮。
    她的目光淡淡地掃過我，含了幾分溫情幾分探究，衝我招了招手：“你就是純兒？快來讓本宮瞧瞧。”
    我乖乖地走上前去，她拉了我的手輕輕撫了撫，點頭含笑道：“真是個齊整的孩子。家是哪兒的？家裏可還有些什麼人？”
    慕清華慌忙答話：“娘娘，純兒……”
    “清華，純兒交給我，你就放心上朝去吧。”王後娘娘淡笑著朝他擺擺手。
    慕清華轉身離開之際，特地扭頭望向我，臉上閃過稍許慌亂焦急。他極少這樣緊張的，腳步都有些僵硬了。
    我衝他笑笑，垂眸脆聲道：“回娘娘，民女家住密陽，家父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亡故了，唯母親領著我們兄弟姐妹九人過日。我家原是慕大人遠房表親，許多年不曾走動。我自小體弱多病，又兼玩劣不堪，母親著實撐不過，便央了慕大人帶著我至京城看看有無好人家願意收養了我。慕大人見我們孤兒寡母艱難度日，勉強帶著我生活。”
    “瞅瞅這孩子，說話這個伶俐勁兒。”王後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輕輕點頭，“純兒，可讀過些什麼書？”
    我瞟見慕清華身子似乎輕便了許多，我心裏也跟著輕鬆起來，不禁得臉上噙著笑意：“回娘娘，我已跟著慕大人讀過《詩》、《書》、《禮》、《樂》。”
    王後笑意更深了：“既是清華親自教授過的，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往後，你就來宮裏陪著穎兒念書、玩耍，可好？”
    我猶豫了，宮裏雖然大，房子漂亮，花木嬌美，人也比丞相府裏多，整一副熱鬧繁華的場麵。然，慕清華的歎息在我耳邊響著：“宮裏人多，事非也多。”再加上王後娘娘看似溫情後的探究，讓我害怕，怕像詩裏說的那樣“一入宮門深似海”。
    “純兒妹妹，你就答應吧，我聽哥哥說了你的事，很喜歡你呢。你來了，宮裏也不會那麼悶了。”聆月公主目光殷殷地望向我。
    我想起了她見慕清華時那流轉的眼波，嬌脆的聲音，甜膩的笑顏——我若不來，豈不是讓她與慕清華有更多的時間呆在一起麼？而且，既然王後已提議，我若不從，會不會給慕清華惹什麼麻煩？
    我心一橫，福身謝道：“承蒙娘娘和公主厚愛，純兒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