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悅洺本不想理睬阮沉楓，可是看到他居然就這麼在地上坐下了，還伸著手拍了拍他身前的空地，意思讓他坐下來好好跟他說話。
    阮沉楓看他不動，隻得道：“哎，悅洺，你這個樣子……別說是想要找我哥報仇，你就是跟我打，你都未必打得過我……我們不如用一點兒稍微理智一點兒的方法，把這件事解決了怎麼樣？”
    聽他的聲音似乎有些大舌頭。尹悅洺有些想發笑，不過他原本就已經沒什麼法子，阮沉楓這麼一說，隻能跟著坐下。麵對麵看著阮沉楓，倒是要看看他有什麼法子。
    阮沉楓一看心滿意足，便說：“悅洺，你沒有哪裏傷著吧？”
    “沒有。”尹悅洺蹙了蹙眉頭，他對著眼前這位殺他凶手的弟弟心裏生不出什麼好感，便催促道：“你有話快說。”
    阮沉楓看了他一眼，“對不起。”
    尹悅洺在他身上轉了一圈，沒說話。
    “對不起。”阮沉楓又說了一遍，“這是為我哥哥說的，我知道現在對你說再多的對不起，恐怕已經無濟於事了。”
    尹悅洺看著他，依舊沒動。
    阮沉楓自顧自說了下去，“一開始我不同意他這麼做，但是他為了報仇已經想了十年。而且，他出發的那天是我們父親的十年祭日……”
    看到尹悅洺還是不願開口，但是至少已經願意心平氣和坐在這裏聽他說話，阮沉楓覺得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便繼續道：“唉，我哥以前不是沒有試過找你報仇……不過都是無功而返，天下第一，神龍見首不見尾。”
    尹悅洺在印象中從來沒有與任何人結過仇，他隻做他師父交代讓他做的事情，或者他認為對的事情，所以根本也沒有想過，居然有人在這十年裏，頻繁找過他來報仇。
    不知道他這算是沒心沒肺，還是太掉以輕心。
    阮沉楓接著說：“我沒攔著他，我也有私心。而且之前我想過，如果我哥這次報仇順利，或者也不會因為我娶穀樂音的事而跟我大動幹戈……”
    “你真是想的太天真了。”尹悅洺冷漠地說道，阮胥庭可是斷青嶽涯樓的樓主，絕對不是個會感情用事的人。
    “是啊……”阮沉楓也嘲笑了一下自己。
    尹悅洺開了口，便繼續問道：“你們父親的死跟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已經不記得有偷藥這件事了，更何況，你們應該去找那個給你們父親下毒的人，而不是把仇恨都推到我的頭上，這你們怎麼沒想過？”
    阮沉楓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這才說：“其實……呃……這件事不是這樣的……”
    尹悅洺眼皮一動，但依舊看來冷靜。
    阮沉楓道：“當年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陸陸續續聽說的，剛才我哥又跟我說了一些事，我這才把整個事由串聯起來。”
    “你就說吧。”尹悅洺打斷他，現在他被關在石室裏什麼事也做不了，倒不如把這件事情搞搞清楚，也好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
    阮沉楓點頭，“當年我爹時任樓主，手下各有十二位長老，除去四位已經很早離世，剩下還有八位，你知道為什麼現在我哥不設立長老之位嗎？”
    “你說不說？不說我怎麼知道？”尹悅洺朝他翻了個白煙。
    阮沉楓自己也笑了，“因為那八位長老中有六位想要逼我爹讓出樓主之位。”
    尹悅洺沉默下來，像這種屬下逼宮的事其他門派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不是權利太大，就是為人不公，總是各有各的理由。阮老樓主被逼宮，大概就是因為他隱藏劍法不讓他人染指的關係吧。太強的人總會被人所忌憚，而後便是嫉妒。
    阮沉楓接著道，“當時有兩位長老已經原形畢露，其中一位長老善用毒，我爹知曉早有準備，他讓銀野霜渡樓樓主也就是當今穀老樓主準備好解藥，萬一中了毒，他也有完全準備……”
    尹悅洺聽到這裏，心裏也明白了半分，後來這個毒藥被他拿走了。
    “但是不對啊。”尹悅洺道，“那你爹為什麼不先得到解藥後再去找長老啊？”
    阮沉楓看了尹悅洺一眼，一臉的你明知故問。尹悅洺也知道這問題實在有些問得多餘，門派裏都要出叛徒了，不早點兒收拾了難道還等他造反再收拾不遲？
    阮沉楓也說，當初一切都已經準備好，等阮胥庭從銀野霜渡樓求藥回來後，即便阮老樓主中毒，這也不怕。殊不知中間出了這種紕漏，盡管將那兩位長老付出代價，但是他們父親付出的代價卻更甚。
    “你哥恨我……也有道理。”尹悅洺這才歎氣承認道，“雖然我已經不記得當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如果我是你哥……一切計劃好卻被人半路打擾，而且還是性命相關的事情，恐怕我也……”
    “嗯……”阮沉楓點頭，“我當時也不知道事情居然會這麼嚴重，我一直……一直認為爹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區區中毒應該難不倒他，誰知道……”
    尹悅洺卻還是說道，“就算這樣，我還是要說，這件事與我無關。”
    阮沉楓看了他一眼，“我也希望這件事與你無關……但是……”
    “那便是銀野霜渡樓的弟子冤枉於我！”尹悅洺反駁道。
    阮沉楓看著眼前這位銀野霜渡樓的弟子說這樣的話，怎麼看都覺得非常好笑，他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抬手揉了揉那人的額發，“好，一定是他們冤枉你。”
    尹悅洺往後讓了讓，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這人怎麼摸頭摸上癮了。
    阮沉楓嚴肅下來，“你可以放心的是，我哥不會再殺你了。”
    “他已經殺過一次，難道我會給他第二次機會？！”尹悅洺有些激動，但轉念一想，還是反應過來，“是了，我現在是穀樂音的身，他不能動銀野霜渡樓裏的人。”
    阮沉楓眯眼笑了笑，“對，你也不能動你自己。”
    “我不會犯傻以死相逼。”尹悅洺抬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因為我要殺了你哥。”
    阮沉楓這下表情嚴肅下來，他看著尹悅洺，“你要殺我哥，就先殺了我，不然我不會讓你動我哥的。”
    “但是你哥之前把我殺了！”尹悅洺一下子跳了起來，“此仇不共戴天！”
    “你不要這樣……”阮沉楓跟著站了起來，“你心裏有氣朝我發吧……你打我打我！”
    “我……我打你幹嘛！”尹悅洺被他的邏輯給搞混了，“跟我有仇的是你哥！”
    “我哥就是我的仇，你要打我哥就先打我。”
    “你們兄弟倒是情深！”
    “是，不過我現在跟你情更深！”
    尹悅洺噎住，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抬手推了推阮沉楓的肩膀，“你不要跟我繞，這筆仇我必定記在你哥頭上，除非有一天我死了，不然此仇永不消。”
    “悅洺，話不要說得那麼滿……”阮沉楓勸慰道，“我會很難過的……”
    “這件事又與你何幹！”尹悅洺不理他，“你不要來管我！我不是什麼穀樂音，在下無需你來管！”
    阮沉楓耷拉下肩膀來，眉頭也散開了去，他說道：“不管你是穀樂音還是尹悅洺，你的事我就要管，你中毒蘇醒過來，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我不管你誰管你。”
    尹悅洺一愣，怒道：“我又不是雛鳥！不是破了殼第一眼看到誰都把誰當娘！”他腹誹道，這什麼破比喻！
    “悅洺，你別這樣！”
    尹悅洺簡直想揍他，“你想娶的人是穀樂音，雖然我現在跟他一模一樣，但我終歸不是他。”
    阮沉楓這麼一聽，也垂下手來，略有些慘笑道：“我早就知道了，我一直沒有把你當作是穀樂音，你就是不信……”
    說完，阮沉楓忽然轉身走了，他走到門口，又對站在石室裏滿臉詫異的尹悅洺說道：“我明天再來看你。”
    “等我真氣恢複，我一定打敗你逃出去！”尹悅洺怒吼道，他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他心裏依然有氣，殺身之仇不可不報，可惜他現在想要報仇卻沒有那個本事，除了幹著急之外，他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尹悅洺認了，也服氣。
    他隻是不甘心。
    自從他重生以來每一天都在想著如何找到仇人報仇，可現在即使讓他找到了仇人，他卻有一種手足無措毫無還擊之力的感覺，虛脫無力。
    或許當年得知拿不到解藥的時候，阮胥庭大概也是有這種感覺，不知如何是好，不知該怎麼辦，茫然無措，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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