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悅洺與阮沉楓麵麵相覷，他們自然說不出什麼蓋棺定論的話。
    隻是尹悅洺知道，要殺他的人絕對不是孟飛塵，他知道孟飛塵長什麼樣，那雙眼睛不是孟飛塵的眼睛，盡管現在的他已經記不太清那雙眼睛到底是什麼樣子了。
    “要說天下第一居然被采花賊給殺了，倒還真是一大奇聞。”阮沉楓豎著筷子敲了敲，這時店小二端著他們的晚飯上桌，他笑笑說，“抱歉了二位，我們得先用餐了。”
    “請便請便。”那老烏抬手說道。
    阮沉楓看著胃口不錯，牛肉被他吃了不少，反倒是尹悅洺似乎有些心思，飯吃的心不在焉的，沒扒拉幾口飯，就放下了筷子。
    那老烏與蘆灰還在說話，似乎是在奇怪，天下第一怎麼會就這麼被人殺了。
    “你說怪不？當初扉久勇奪天下第一時候的那場比試，老子去看了啊，挺厲害的啊。”蘆灰說道。
    老烏倒是不置可否，他搖了搖手，“呿，天下第一算什麼本事，又不是什麼名門正派裏出來的，要不是有門派的人不能參加這天下第一的本事，論這個扉久未必能奪得天下第一。”
    坐在一旁的蘆灰看他說的頭頭是道，便是連連點頭，說：“烏大哥說的有道理啊。”
    被人這麼一捧，老烏更加得意忘形，說：“說什麼天下第一，不過就是那些名門正派挑剩下的人，自己玩得小打小鬧罷了。”
    “這麼說我倒不同意。”阮沉楓突然說道，“雖然隻能是非門派人士參加，不過能奪得天下第一的人，卻也不簡單，人家說不定是不屑加入門派呢？”
    “哈哈哈。”老烏笑了起來，“斷青嶽涯樓的弟子說話就是有意思。”
    老烏這麼說著，尹悅洺往阮沉楓臉上看了看，旁人認得出他是斷青嶽涯樓的弟子，卻不知道他是斷青嶽涯樓樓主的弟弟，看樣子這老烏見識也不多，口氣倒是挺大。
    阮沉楓也朝老烏笑笑，不再說話。
    老烏自言自語用起來，“說起來，我記得扉久年紀很輕的時候就奪得天下第一的名號了啊，十五歲？還是十六歲？”
    “十五歲。”尹悅洺突然開口，這一桌子上三個人都抬頭看著他。
    老烏一拍額頭，笑道：“這位公子記憶不錯，的確是十五歲，我想起來了，當時還說，他是年紀最輕的天下第一，大有可為，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蘆灰不太懂，他抬頭看著老烏。
    老烏擺著筷子，“可惜他年紀輕輕……現在也不過二十五歲吧？就沒了性命，哎……”
    尹悅洺又看了老烏一眼，心中不住泛了酸楚。
    “那既然說那個扉久那麼厲害，年紀那麼輕就是天下第一，可怎麼突然間就死了呢？”蘆灰鼓著他的湯泡飯，抬頭問道。
    老烏白了他一眼，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跑江湖的，水裏來火裏去的，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說不定他就真的栽在采花賊的手上，也不奇怪啊。”
    “這大概就叫一物降一物？”
    “也有這個道理吧，聽說采花賊孟飛塵的迷藥天下一絕，沒有幾個人能靠內力衝開的。”
    說著，蘆灰突然賊兮兮地笑了起來，“嘿嘿，這麼一說，你說天下第一是不是著了采花賊的道？孟飛塵莫不是看上天下第一，下了迷藥迷了他，結果事情敗露，錯手把天下第一給殺了？”
    “嘿嘿嘿，說不準，采花賊孟飛塵的口味重得很，男女通吃，那天下第一我也見過，長得還算挺標致的……”說著，連老烏都跟著笑了起來。
    尹悅洺“啪”得一下丟下筷子，起身低頭看著他們倆，道了一句“不知所謂”，轉身就走了。
    坐在一旁的阮沉楓咬著筷子，從剛才開始他就看到尹悅洺的臉色很難看，不知道是那句話說的他不開心了。阮沉楓心想，就算當時在後山宅子裏，自己那麼冒犯他，他的臉都沒有這麼黑過。
    而老烏與蘆灰都被他說的一臉莫名其妙，好在他們倆都不是什麼脾氣暴躁的人，說了便也說了，大家聳了聳肩膀，笑了笑不當一回事。
    被嗆了一臉的老烏扭頭對著阮沉楓說，“你們這兄弟脾氣可夠大的，咋了？咱們招他惹他了？”
    阮沉楓看了看那兩個人，滿臉堆笑，抱拳道，“抱歉抱歉，咱家兄弟就是這樣，兩位莫怪，在下給二位賠個不是。”
    “好說好說。”老烏也是捧著酒杯朝他敬了，全然沒有發火。
    阮沉楓舉著酒杯連悶兩口給他們賠了罪，扭頭看著尹悅洺消失在樓梯拐角，心裏更加覺得奇怪。匆匆忙忙吃完晚飯，也跟著走了上去。
    客房大門緊閉，好在鑰匙還在他手裏。
    推門進去一看，隻見尹悅洺坐在窗戶下的椅子上，手肘擱在窗框上，正在看著窗外。
    阮沉楓沒說話，他走到圓桌邊上坐下，裝作若無其事地喝著茶，卻偷偷地瞄了兩眼尹悅洺。
    說他不是穀樂音，可又明明長得一模一樣，看剛才在樓底下發火的樣子，跟當時在銀野霜渡樓裏的神態幾乎毫無差別。但他說話的舉動，卻偏偏就不是穀樂音，更何況，穀樂音為什麼要為了天下第一的事而發火呢？
    納悶，這到底怎麼回事？
    坐在床邊的尹悅洺又怎麼會沒有察覺到阮沉楓在偷偷觀察他，他隻是假裝沒看見。
    他心中不爽，奇怪樓下那兩個人為什麼會這麼說。
    孟飛塵絕對不會殺他。
    他心中堅信這一點。
    因為孟飛塵是他的師兄，他們倆同拜一位師父。
    的確，孟飛塵的所作所為在江湖上令人所不齒，連阮沉楓都不足為道。但孟飛塵於他有救命之恩，而且，隻要是他讓孟飛塵不要做的事，孟飛塵沒有說過一個“不”字，除了他本身的那些怪癖，改不了，尹悅洺也懶得管他。
    尹悅洺治不了他，師父也不管他，但因為是救命恩人，所以尹悅洺不會恨他厭他。
    天底下任何人都可能殺了尹悅洺，唯獨他的師父和師兄絕對不會殺他。外人不知道這一層，所以他們亂說，尹悅洺不會怪他們。
    但尹悅洺生氣的是，將他殺死的凶手自己殺了人，還要誣賴到他師兄的頭上，這才真正為人所不齒。
    這麼想著，尹悅洺暗暗捏著拳頭，在窗台上狠狠敲了一下。
    “我睡覺了。”阮沉楓站起身來，他笑盈盈看著尹悅洺，“你是看著我睡覺呢？還是想跟我一起睡覺呢？”
    尹悅洺看了他一眼，“亂說什麼！你睡你的就是！”
    “好好好，你也別對我生氣嘛。”阮沉楓歎了口氣，繞過屏風回到裏屋的榻上睡覺去了。
    尹悅洺也沒有坐多久，天一黑，街上的街燈亮起，沒有夜市，也沒有鼎沸的人聲，他隻是看著幾個人行色匆匆地從街頭走到街尾，沒多在意，便回屋睡覺去了。
    夜幕之下，整個衡陽城靜悄悄的，城門緊閉，雖無宵禁，卻也沒有幾個人外出走動的。
    尹悅洺睡到一半，忽然被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給鬧醒了。
    普通人在熟睡中，壓根不會注意到還有一陣腳步聲，然而尹悅洺雖然真氣還未完全恢複，但他畢竟行走江湖多年，這種機敏還是有的。
    這腳步聲聽來十分整齊，起碼有三四個人，能走得如此劃一必然是故意為之。而且腳步聲由遠及近，他們的上房又在走廊最裏麵的，稍稍一想便會覺得可疑。
    尹悅洺睜開眼稍稍抬了一下頭，便看到一旁睡在榻上的阮沉楓也睜著眼睛，朝他眨了眨，食指抵在嘴唇上，讓尹悅洺不要發出聲音。
    尹悅洺心領神會，他安安靜靜躺在那裏，但與阮沉楓一樣，傾聽著屋外的反應。
    那些正確的輕盈的腳步在他們的房間外停了下來。
    兩人立即確定，這幾個人就是衝著他們而來。
    阮沉楓悄聲翻下床，他第一個舉動，便是把案頭上的包裹拿了下來綁在身上。
    再抬頭去看，隻見門縫之間伸進來兩根香，尹悅洺一看便知道，這是迷香。以前他總是在孟飛塵的身上看到這種東西。
    尹悅洺也悄悄起身，對阮沉楓指了指，幾乎是同時，他們兩人都來到了窗戶邊上，在迷香開始對他們起作用之前，他們倆翻出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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