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清寒的氣息滑過皮膚，滑出許多顆粒狀的小東西，光線緩慢劃破眼瞼，世界從黑暗變成模糊再慢慢清晰。
    看見眼前火紅色的被單和棕色的木地板，揉眼睛的時候發現身上貌似全是幹掉的汗，手臂關節處都是黏黏的，很難受。就像是剛剛在夢裏月考過一樣。
    周遊最怕的就是考試之類的東西了，明明是笑傲十一中的體育生的典範，但是父母和老師那裏卻還是要求他要考到很高的分數，不過周遊還算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因為他從來不把時間浪費在學習這些沒意思的事情上。每次考試都繃緊了神經的感覺簡直差爆了。……
    每天除了下午的校隊訓練以外就是玩啊，吃啊，聊天啊，完美的無視了老師的存在。但是他對校隊的兄弟姐妹們的情感，還是相當的深厚的。
    體育生是一個團結的集體組織，最起碼周遊是這樣想的，因為他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在校隊混，從來都是他集結一大幫子體育生西兄弟去找事和被人打來著……，從來都沒有過什麼內杠。
    大家都很刻苦地訓練和玩。其實玩是最主要的，訓練對別的人來說可能是受罪，每天狼狽地喘氣和流汗，用大胖的話來講，就是每天累得像長毛狗遇到了大夏天。
    周遊不管是流汗流到爆，還是難受的喘不過氣，都覺得像是享受，他每次訓練結束以後都會感受到身體微妙的變化，那些是細胞纖維什麼的拔節的感覺。他感覺到疼痛，但是那些疼痛帶來的是令人興奮的力量。
    他一直覺得應該享受流汗和肌肉酸痛的時刻。
    不過這回……做的什麼夢嘛……好累。
    回憶起來，好像是有一個蒼老的聲音一直都在耳朵邊斷斷續續地念叨什麼。他隻聽懂了一個詞，界夢。
    周遊很少看武俠玄幻什麼的，但是特別喜歡鬼故事，界夢。難道是什麼鬼界。周遊越想越沒勁，鬼算個鳥~~~~~~
    突然一陣風吹過來。周遊打了個寒戰。“誒誒誒…………不想了不想了，上學！”
    半路，樹葉間透出光的影子，印在水泥地上。五個印漬剛剛好是形成了五角星的五個頂點，昨天剛下過的雨留在地上的水印，也似乎像是五角星的五條互相交錯的線條。
    周遊的心髒像是突然被鈍重的東西猛然敲打，“哢咚——”感覺似乎心髒裏的血液瞬間流空了。
    瞬間的窒息感包圍住他，世界變成一片廢墟，看不出來是虛影還是實物。周圍的空氣被一點一點地抽幹淨。
    周遊的思維迅速轉動起來，這裏……好像……見過的啊。這裏是哪裏？
    他的第一反應是，完蛋了，撞見鬼了，而且還是白天出來的鬼。
    雖然說是陽剛之氣十足的體育生。但是其實還是很膽小的，看鬼故事和鬼片的時候總是仍不住扔掉書，或者是關低聲音。
    現在看到世界突然變成灰白色的廢墟一片，周遊沒有當場暈倒已經是謝爺爺謝奶奶的了。
    但是畢竟是擁有強大的意誌，周遊迅速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是看到那個五角星一樣的東西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的吧。”周遊努力回想，鬼一般都是害怕法陣一類的東西的，更加不會利用到這些東西。
    那麼…………
    周遊猛然間想起了什麼。……界夢。
    周遊的腦子裏蹦出這個詞。夢……昨天是好像做了奇怪地夢啊，現在身體上還殘留著證明昨夜並不平靜的證據。
    昨晚……啊……周遊的頭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每一次調動腦細胞都好像是在撕裂著身體上的某一個部位一樣。
    就像生生撕裂四肢一樣的疼痛，並不是單單在腦袋裏痛，而是全身，從上到下的痛。
    周遊艱難地睜開一隻眼睛，模模糊糊中看見灰白色的世界裏，有塵土從地麵上徐徐飄起。然後越來也猛烈。也就是一個呼吸間的樣子，一股狂烈的風刮起來。
    疼痛減輕了不少，這股風在身體上不停地掠過，每一次掠過都帶走一點痛感。看著身體緩慢恢複，他心裏麵的恐懼慢慢都變成了莫名的興奮。
    風裏似乎有某種讓人平靜但是皮膚底下卻是熱血沸騰的東西。是一種召喚麼？
    周遊什麼也不知道。
    世界裏的風影響不到他，像是在看電影。他也倒是自在，既來之則安之吧。
    一個聲音響起來，但是周遊像是被雷劈了一樣愣住了。
    蒼老的聲音一直在說：方洪…………龍魂…………
    周遊著實不知道這兩個名字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最後一個東西讓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界夢琉璃草。
    “界夢！到底是什麼東西？”周遊拚盡全力吼出來，不是自己的世界，回不去了該怎麼辦。他還有兄弟，還有體育部這一塊讓他放不下的地方。還有以後的生活，家人。最重要的一點是，長這麼大了，他居然還沒有談過戀愛。
    風沙越來越接近實質化了，感覺有砂礫抽在臉上的疼痛感。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弓起身子。
    全身的肌肉緊緊地繃住，他似乎還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一點點地撕成細小的條狀，慢慢地脫離身體。
    矯健的身軀還是稍稍有點顯得稚嫩，線條還是不夠明顯的。但是也已經是在同齡人裏，或者說是在整個十一中裏都是出眾的了。
    這也是周遊一直引以為豪的東西，畢竟他也是靠著身體在學校裏麵混的人啊。
    周遊漸漸感到吃力，登在地麵上的腳都在地上拖動著，但是他居然沒有感受到風的方向，絲毫沒有章法地，從四麵八方撕扯自己。
    然而現在已經沒有什麼精力可以留給周遊亂想的了，隻有繃緊了身體，看著風沙越來越強烈，但是力氣卻一直從體內流失出去，這是在平時訓練和瘋玩的時候無法感受到的東西。
    能量的流逝一直都是個虛無的概念，現在卻變得無比清晰。就像……就像是變成細絲條的衣服一樣，慢慢抽離出去。
    身體上的疲勞蓋過了疼痛，但是這種疲勞就像是長跑時突然出現的極點，咬緊了牙，挺過一陣以後，失去知覺。肌肉無意識地緊緊繃住。
    這是大腦交給他們的最後的任務，生存的本能。這是守護的力量。
    “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不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笑聲，不是蒼老的，是一個有力洪亮的爽朗聲音。這個聲音把周遊從迷迷糊糊的狀態裏拉回來。
    這個聲音是……周遊的思維緩慢轉動，像是舊機器，拉轉出鏽渣子一樣的回憶，落到腦子裏。又是一陣撕裂身體般的痛感。
    ……不，我一定要想起來，去你媽的，疼點算什麼。我要回去，如果是在睡覺，什麼鬼壓床的話，我他媽的要快點醒過來！
    全身繃緊到極限的肌肉反而漸漸舒展，周遊強壓住身體的疲憊，慢慢地放鬆。風會帶我去到什麼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在這樣下去我的身體即將殘廢。
    他抬頭望向前方，眼神堅定，有種不羈的東西從眼睛裏流露出來。
    仿佛整個廢墟一怔。
    就在周遊感覺就要被風吹走的瞬間，剛剛離開地麵的腳掌被什麼力量拉了下來。
    周遊勉強站住了，身上軟綿綿地，但是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堅定，他的意誌還沒有軟。
    風沙散去，一個身影出現在一個略高的廢墟上麵，這個世界逐漸從昏黃變回灰白色，最後逐漸變成彩色的，像是被火焰燒去了一層眼睛上的色膜，從上到下的，漸次變成正常的彩色世界。
    不過這裏和灰白色也沒有多大的區別，一片廢墟，有巨大的柱狀建築坍塌下來，上麵是密密麻麻的紋路。
    隻有在廢墟上的人影，像是失去國家的王者，站立著，滿是滄桑。他火紅的風衣在微風裏顫動，像是即將熄滅的火焰。但是依舊很豔麗。
    人影抬起手臂，對著周遊輕輕揚起無名指。
    周遊腳尖前麵地麵開始緩慢裂開，可以聽見板結的泥土崩裂的聲音，有東西撐破石頭和泥緩緩上升，有種勢不可擋的樣子。
    周遊其實很想一下癱坐在地上，但是似乎從他的眼睛裏湧出一股力量，滾燙的像是燃燒了靈魂，一股暖流支撐住他早就沒有了知覺的身體。
    一件褐色的襯衫破土而出，明明像是在土裏麵不見天日地埋了不知道多久，但是襯衣筆挺，人影身後的紅色披風微微放出紅色的光芒，無名指一抖，襯衣上的泥土石塊盡數落下。
    “穿上，就可以走了。”那個人的聲音有一種讓周遊無比振奮的力量！
    “我…………”周遊突然覺得自己像是猴子一樣被人，或者被不是人的某種東西給徹徹底底地給耍了。
    “我不穿。”周遊平靜的說出三個字，蓋過了周圍又漸漸大起來的烈風聲，“你是誰，這裏是哪裏，我為什麼要穿這件東西。”
    雖然說周遊平時嘻嘻哈哈的，一副死不正經的樣子，但是他經曆的風雨比同齡人不知道多了多少，多少個深夜都自以為很丟臉的哭過。
    但是就是那些眼淚讓他變得成熟，也學會了必要的偽裝。
    他不懼怕麵前的男人，即使他現在可以碰都不碰他就捏死自己。不過既然他讓自己穿上那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目的。
    在沒有得到正當的理由之前，死都不穿就是了。
    周遊的目光越來越尖銳，力氣也逐漸恢複了一些，強撐著直起腰杆子，不能讓人看垮了。伴隨著肌肉破碎拉傷的痛苦，周遊咬碎了牙齒也沒有叫出聲。
    媽的，爽呆了。周遊嘴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滲出一點點豔紅色的血，像是燃燒的火焰。
    廢墟上的人影明顯地顫抖“我最討厭說廢話的人，不過……”
    褐色的衣服光芒大漲起來，逐漸撕裂變成一個圓形法陣，裏麵是沸騰著的褐色液體，下麵是燃燒著的土色火焰，渾厚的土氣滿出來，包裹住周遊。
    周遊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身體像是被埋進了鬆軟的泥土裏，不是死亡的窒息感，反而覺得一陣清涼的舒暢。
    人影抽回手臂。單手一揮，紅光乍現。一株綠色的植物發出強烈的綠色光芒，人影身體一頓。輕輕笑出聲來。
    豪氣裏居然帶了些詭異。周遊一陣膽顫，眼角掃過自己的身體，傷口盡數恢複，甚至比受傷之前還強橫了許多。
    綠色的植物化作一條直線的光影，飛竄到周遊手裏。
    “界夢琉璃草，你可以拿走，可以回家了。”
    周遊看向那個男人，眼神複雜。
    一句謝謝還沒有說出口。琉璃草爆發出刺眼的綠色光線，世界瞬間變暗。琉璃草爆出一截草莖，上麵滿是倒刺。
    幾乎是同一時間，周遊和紅披風的男人悶聲一聲：“不好！”
    周遊迅速抽回手掌，男人也同時間揮出手。但是還是沒能來得及。瞬間暴漲的綠色粗大的藤蔓刺穿了周遊的身體，把他高高地舉到黑色的天空裏。
    周遊難以置信地看向男人。男人的披風帽子被揚起一點點，周遊看到陰影下麵，有一個嘴角揚起來的的詭異弧度。
    鮮血從身體裏溢出來，滴在地上，被迅速吸收。
    他感覺到藤蔓在自己肚子裏瘋狂地攪動起來。一口鮮血吐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周遊瘋狂的笑聲擊破了黑夜。
    一輪紫色的月亮升起，照亮了周遊略顯蒼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