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花開荼蘼 第129回 情之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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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的話已是犯上,但此時誰也沒有開口斥責,玉諾和青暝的臉色都非常難看,遊境夜的神情也是深沉難辨,隻有白玉,好像至始至終都隻是一個旁觀者,目光遊移間,洞察著所有的一切。
“沒錯,主上所說的這些都是丹青做的,你的畫像是我泄露,暗君被劫也是我有意放縱。”丹青慢慢合起衣服,“可是主上是從何時開始懷疑丹青身份的呢?這個印記雖為我清河山莊獨有,外人卻甚少知曉,所以即便見了一般也會不以為然。”
從何時開始懷疑……確實他第一次看到丹青身上的印記時,隻是有些奇怪,並未多想,直到有一日與玉諾的談話,玉諾說丹青看他的目光有異,似乎對他存有別的心思……是什麼心思,他自然明白玉諾話中的意思,看著眼前濃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他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不知為何,他就是想到了他,想到他說會在流園等他。
“本座隻是覺得你的那份心思,並不單純罷了。”冷漓月淡淡開口,或許在外人看來,丹青的言行之間時常透露著一些訊息,可是,他從來就不相信,那是份純粹的情意,因為其中透露著太多的複雜和濃烈,這樣的眼神,他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既知她必有所圖,那自然便會有懷疑,他隻是令人去查了丹青的身世和她身上的這個印記,再調出關於清河山莊的案卷,一切便水落石出了。
聽到冷漓月的話,丹青臉色刹那全白,心頭一寒,緊緊的看著桌案後的冷漓月,目色一陣激蕩,“你不記得?”
沉靜如她,在被揭開所有的一切時都隻是臉色微變,而此時,她雙目激蕩,神情激動,隻在意他是否記得……
記得什麼?她的話意味不明,冷漓月沉默不言,如洗的心湖並未被激起波瀾。
“原來隻有丹青一人念念不忘……”丹青慘淡一笑,她的手上還拿著那張冷漓月的畫像,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可是最終卻又沒有說出口。
白玉目光遊逡,沒有探究丹青那些意味不明的話,他的心中還是有許多疑問,“你是清河山莊的後人,主上方才說你是為了複仇,難道……”未完的話語倏然一頓,他的腦中突然閃過那日白雲峰擂台上的情景,那時青墟宗的青石道人說的一翻話,當時自己還指責對方無憑無據放肆妄言。
“屠盡清河山莊百餘口人的,是千回宮。”遊境夜說出了白玉的說出來的答案,語意微微有些冷,“除了主上與你,我們都參加了那次行動,楚衣也是因為那次暗殺,身負重傷,最後……”
話語微頓,他抬眼看著冷漓月,對方也正看著他,眸深似海,他便沒有將長久滯留在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他們雖被稱為邪教,可是卻並非真正十惡不赦之人,可是那一晚,清河山莊,血流成河,男女老幼,屍陳遍野,造成這一切的凶手,是他們。
那一晚,他們手上的血怎麼洗也洗不幹淨,他們失去自己重要的夥伴,他不相信隻是出於什麼“試煉”之名,就去屠殺了一百餘條性命,他知道背後定然有更深刻的原因,隻是沒有人告訴他。
“主上是否對丹青很失望?”尹丹青問得似乎有些隨意,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麼渴望從那張淡漠的臉上看到失望的神情,可是答案似乎是注定的。
“你確實有這麼做的理由。”背負著滅門之仇,她亦是個可憐的女子。為此冷漓月其實並不怪她,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不能容忍這樣的一個人在身邊。
冷漓月繼續翻閱著麵前的案卷,沒有看到尹丹青沉寂下來的目光。其實這些內容他早已看過,可是此時他還是重新看了一遍,仿佛隻是再一次確認自己的推測,紙張摩擦之聲響在此刻安靜的房中,眾人不知那紙上的內容,也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隻能看到他目光在紙上緩緩流轉。
合起所有的案卷,冷漓月抬起眼眸,那雙沉靜的目光似有風雲流過,“你一方麵憤恨朝廷包庇真凶,另一方麵更恨千回宮,所以你便利用五宗派圍剿古堰山之時,將本座的畫像泄露出去,你想要挑起千回宮與江湖武林的仇怨,又不想讓朝廷坐收漁利,所以……你才想殺了我。”殺了他,朝廷得不到寶藏,而千回宮也會因此陷入亂局,冷漓月的話語始終不緊不慢,可是說到最後,語聲卻輕了下去,因為他的推理,其實並不那麼無懈可擊。
“主上從來智謀過人,丹青自是無可辯駁的。”丹青嘴角依然帶著笑,那是一抹不同意往日的淺淡,未染脂粉的臉色非常白,唇角微揚,眉眼卻凝著冷色,她輕輕的笑,隻有眸色是冷的,青衣素顏,眼前之人好似已不是平日裏那個青衣如煙的溫宛女子。
玉諾忍不住蹙眉,尹丹青的笑得有些刺眼,令她的心莫名不安,“你笑什麼?”
“丹青笑自己,也笑主上。”丹青終於斂了笑,臉色白得帶了絲透明,一如她清透冷冽的目光,“主上那麼的高高在上,看到了所有的詭譎陰暗,原來也有看不清的。”
至始至終,她所有的失態都是如此的恰到好處。在被徹底揭穿後,她沒有歇斯底裏,反帶著一分隱忍之後的凜然與驕傲。隻有在冷漓月懷疑她的情意時,她的淡淡從容才出現裂痕,變得尖銳起來。
冷漓月目光掃過眾人,看到幾人各異的神情,又看到那抹慘淡素顏之下的蒼白,緊咬的雙唇染了微紅的血色,顯得脆弱而倔強,而她的眼眸卻像兩把尖刀,眼底隱隱的複雜,深刻的沉痛,還有……一絲熟悉。
腦海中忽然閃過什麼,定格住一個模糊的身影。冷漓月心下一沉,他知道自己一定遺漏了些什麼,他起身慢慢朝她走去,安靜的房中隻有他輕若綿絮的腳步聲,淺黃的光暈打在他身上,清冷的人卻總會帶出幾分暖意來,給人一種迷幻的錯覺。
他的腳步在丹青麵前停住,眸色淡淡的映著眼前的女子,腦中浮過一些零碎的畫麵,眼前女人的臉容與昔日回廊下的少女漸漸重疊。
並非掩埋起來的記憶,隻是時光若水,有些曾經,相遇,實在是太淡太淡,被不經意間忽略了。
心海浮沉間,冷漓月覺得一陣昏眩。眾人隻見他身形一晃,似乎站立不穩,可是未待他們上前,下一刻他已拂袖轉身,從丹青身邊走過,腳步沉穩。
“主上……是不是記起了?”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看到他的動搖一閃即逝,她根本未來得及看清,所以她不敢輕易相信,但卻無法不去確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四年前,一樹梨花微雨中,一個白衣少年,一把長劍挑起落英紛紛,輕風拂來粉淡的清香,令人沉醉。
目光不自覺的凝住,劍嘯聲中,揮舞的長劍帶起如明霜似的劍光,而弄劍的少年身上,卻有著無法遮掩的清輝,好似絕世獨立的月光,令人看了便移不開眼。
似乎感覺到異樣的氣息,舞劍的少年動作一停,倏然側首,就這麼淡淡的看了過來。
少年絕美的臉龐,微凜的神情,那雙清蒙的眸子,有如流水,極淡極淺,卻好像透明地什麼都容不下,入不了。
還有眼尾的那枚紅蓮刺青,妖冶而奪目,令她看得失了神。
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少年已然收劍歸鞘,漠然轉身,離開。
但少年的那回眸一眼,卻深深的印入她的眼中,刻進了她的心裏。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人,正當她疑惑著他的身份時,卻在第二日的繼任大典上,又看見了他。雖然一張麵具掩了真容,可她就是識出了。
她知道,他就是那個舞劍的少年。
隻是此時的他高高在上,依然一襲白衣,隻是衣上花影重疊,已是另一種風華。
翻然醒覺,眼前之人,便是自己誓要手刃的仇人!
可是,她的仇恨終究還是敗給了自己無望的執念。
眾人不明所以,冷漓月也是沉默不語。她見過他,可是那張流傳出去的畫像上,卻被畫上了一張麵具。
無意識的攥緊了衣袖,冷漓月推開一扇窗,雙眼望著窗外,深沉的眸子裏印出的隻有濃濃的夜色。
微寒秋風拂亂了他肩上的發,也吹涼了他的心。
深秋盡頭冬將至。
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