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遊境夜意識到這一點時，呼吸有瞬間的凝滯。冷漓月好似已經知道他與樓卓劍的暗中接觸，而今日所有的這一切仿佛都是他的試探……想到此處不由令他一陣心寒。
    “算了，你便坐著再想想吧。”冷漓月突然如此說了一句，與他對視的那雙眼中絲毫不見方才的淩厲。
    “突然被告知這些，我知你現在定然心中煩亂。”冷漓月嘴邊浮著淺笑，話語間竟少了平日的淡漠和疏離，反令人能清晰的感覺到那絲安撫。
    “青暝。”冷漓月取出匣子裏的東西，青暝已經推開房門走進來，看到遊境夜正坐在桌邊沉思，神情好似並無異樣，隻是臉色有些白。
    走近前來看到冷漓月麵前的書案上放的是數份情報。他緩緩打開第一份，目光慢慢的在上麵移動，過了片刻才說道：“這些情報你想辦法流傳出去。”
    “請主上示下。”
    冷漓月將第一份情報遞給他，青暝接過看後，麵無表情的重新合起。冷漓月又挑出幾份給他，青暝一份一份看過，隻在看到最後一份時皺了皺眉，“這世間竟然真的有人會用這種方式練功。”冷淡的語氣，輕輕低語了一句。
    冷漓月知道他指的是什麼，隻是沒有開口去評論。千回宮雖然隱在古堰山中，但其實卻有著極其龐大精密的情報網。分布在各處的十二個分壇會將所有江湖動態及時報上，而千回宮多年培植起來的暗探們則能探得所有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也因此千回宮曆屆宮主雖然身不在江湖走動，卻依然能夠運籌帷幄，攪動風雨。
    這些情報中自然包含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情，其中的汙穢程度是普通人難以想像的，每日裏總是看著這些，雖然不至於閱盡人心，但足以令他在麵對這些時變得泰然。
    青暝拿著這些情報，看到冷漓月麵前還攤著兩份，也是他從那些中抽出來的，此時正低眼看著，手指輕輕點在紙上，沉默不語的樣子，似乎在思索什麼。
    “主上怎麼了？”青暝疑惑道，“這兩份情報有何疑難之處嗎？”
    冷漓月目光凝在紙上，沉吟良久，終於將那兩份情報合了起來，顯然現在還不打算用它。抬眼看他，淡淡下令，“你手中的情報裏，挑兩份偽裝成從一個叫流火營的組織中泄露出去。”
    “流火營？”青暝知道這並非江湖上新興的組織，但他卻從未聽過。
    “這是朝廷的一個秘密機構，知道的人並不多。”冷漓月解釋道，“這是一個有著悠久曆史的神秘機構，他們依附於君王的權利而存在，雖不行霹靂手段，但卻足以支撐君王的統治。因為那些被稱為暗影們的成員在大餒王朝幾乎無處不在。”
    無處不在……青暝不由震驚，“這樣一個情報機構，江湖中竟然從未聽聞……”
    “因為流火營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冷漓月說著，語調轉冷，“他們的成員並不同於普通暗影，他們遍布於青樓小館，酒肆客棧，他們的身體會是妓女，跑堂小二，商賈，還可能是某個門派的掌教人，甚至是朝中某位高官的妻妾。”
    “這樣一個長久以來都未被人發現的神情組織，想來行事也是自有一套程序，既然如此，你是怎麼……”坐在桌邊的遊境夜突然插話進來，說到這裏突然停下，驟然站起身來，沉聲道，“銘揚是流火營的暗影！”
    冷漓月看了他一眼，緩緩點頭，“我的確是從銘揚開始查的，但他非常幹淨，除了千回宮的背影，便隻有那幾箱來曆不明的珠寶，我沒有從他身上查到任何線索。”
    原本他懷疑的是五宗派的細作，直到查出那些珠寶來自於白水門，而金澤年坦言是為他所收買後，他才真正產生懷疑。
    之後他暗中命人去查，竟漸漸查到了些線索，之後他又調閱了教中的一些史料，依稀看出流火營的行事作風與遊氏書中所記載竟有重疊之處，順藤摸瓜，扯出了神秘的流火營。
    青暝從震驚中回神，沉思之下開口道：“既然他們行事如此謹慎，斷不可能輕易泄露什麼，所以他們未必會相信是朝廷泄露了他們的機密。”
    “隻是兩份情報，非常模糊的線索，卻會更令人產生懷疑，不是嗎？”冷漓月一語點醒夢中人，青暝頓時恍然，方才他一直陷在流火營是朝廷秘密機構的震驚中，所以根本沒有細致去分析。如今想來確實如冷漓月所言，假如所有的情報都是從流火營中傳出，反倒會讓人覺得有嫁禍的嫌疑。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遊境夜冷冷說道，冷漓月見到此時心神全然集中在此，臉色比方才好了許多，心中稍稍放鬆。
    “主上是想轉移各門派的注意力？”
    “這隻是一個方麵，最重要的是，朝廷再難以獨善其身，況且……”冷漓月話語微頓，眸色深沉，“他們也該付出些代價了。”
    “折了流火營，對朝廷的確是一個重擊。”青暝道，“而且無論他們如何處置，之後都將牽扯出許多麻煩。”
    一旦擁有一流情報的流火營被暴露人前，人心定然不安，所以無論這一次的泄密事件如何了結，江湖與朝廷之間都將變得風譎雲詭。
    冷漓月將麵前的兩份情報擺到一邊，從旁抽出一張宣紙，提筆點墨，在紙上畫了一朵火雲，“你讓墨然配點藥水隱去，不用做得太精致，稍加掩飾即可。”
    青暝看著手中宣紙，聽致冷漓月又淡淡說道：“這並非流火營的標誌，隻是故布疑雲罷了，有這樣一個隱晦的標記，會讓大家更加堅信確實有這樣一個神秘的組織存在。”
    “是。”青暝收好情報，冷漓月突然抬眼問道，“這幾日怎麼都不見白玉？”
    還沉浸在思緒裏的遊境夜聞言回神，“他本就略懂岐黃，得知墨先生身份後，便說要討教醫術，所以已纏了他多日，連夜晚都不見他回來。”
    冷漓月淡淡頷首，“倒未聽墨然抱怨什麼，看來二人處得不錯。”
    青暝見狀正要退下，卻見冷漓月轉眼看他道：“玉諾快到潯安了，如今城中局勢複雜，我有些不放心，原本想讓白玉去接應一下，既然如此便你親自去一趟吧。”
    冷漓月說完，見青暝麵露遲疑，知他心中所想，便笑道：“本座的安危若我自己都無法周全，便是你在也是無用，況且隻是一晚，明日你們便也到了，這裏也還有夜和丹青在。”
    冷漓月說得理所當然，青暝隻能領命退下。其實冷漓月的武功非但不差，還在他們之上，青暝自然明白這一點。而且他更知道的是，眼前之人看似單薄，卻有著比任何人堅韌的意誌。
    “你方才為何留下那兩份？”遊境夜看著他準備將餘下的幾份重新裝回匣子，不由有些好奇，“有何異樣之處？”
    冷漓月動作一頓，將那兩份遞給他，遊境夜狐疑的翻開，一看之下，神情驟沉，“這是真的？”
    “從淩海盟這些年來的突然崛起看，確實可疑。”
    遊境夜合起手中案卷，心中隱隱劃過一念，“原本我隻是想不通朝廷為何對千回宮出手，現在竟連夜狼族也牽扯了進來……”
    “千回宮素來被視為邪教異端，朝廷想要鏟除又何需理由？”冷漓月淡淡說道，遊境夜對他如此輕描淡寫的回複不置可否，隻是深陷在思緒裏的他沒有察覺出任何的異常，張了張口還想再問，可是目光在接觸到冷漓月淡然的眼神時，到了嘴邊的話語又沒有問出口。
    看著遊境夜走出書房，冷漓月繃緊的心弦才終於漸漸放鬆下來，靠著椅背緩緩呼出一口氣，轉眼看著窗外的目光有些悠遠，有些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