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漓月徐徐睜開眼睛，目中一片清明，端起手邊的茶，手指有意無意的摩挲著杯沿，沒有喝茶，更沒有要開口說些什麼的意思，好似對他的話無動於衷。
    這樣的舉動顯然觸怒的站在他麵前的年輕藥王，將手中的小木箱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雖然你是宮主，雖然你做這一切有你的考量，雖然你是為了他好……”
    “我並不是為了他。”冷漓月淡淡打斷對方的話，墨然有些怔然的停下話語，半晌，複才皺眉開口，“你應該給他選擇的權利。”
    “你在為他覺得不公？”冷漓月抬眼看他，眸色冷然，“墨然，對於千回宮，我沒有豪賭的籌碼，但對夜，我卻願意一賭。”
    “你的籌碼就是你自己？！”墨然覺得有些氣悶，咬了咬牙終於還是決定將話問了出來，“你怕遊境夜一旦知道了蘇遊梟三家的昔年過往，知道了藏寶之事，會憤恨於蘇氏的背叛而選擇梟氏，所以你情願他誤會你，背叛你？”
    墨然的話音落在房中，半晌也沒有傳來對方的回音，最後終於泄氣般的垮下肩來。這是他的明知故問，他能理解對方這麼做的原因，以他對遊境夜的了解，對方的確是恩仇必報的性情，絕無冷漓月那般深沉的隱忍，晦澀的心機，所以縱然不會選擇梟氏，他也一定不會選擇將寶藏交給朝廷。
    但縱然他了解這所有的一切，可是依然會為此怒意翻湧。
    “他不會背叛的，我相信他。”冷漓月自語般的低語著。
    “我以為你隻是想讓寶藏歸於朝廷，現在看來，你竟還想將千回宮還給遊境夜。”
    對於墨然的話，冷漓月隻是笑了笑，“原本就該是他的……但如果是他，必不會和我做同樣的選擇，所以最終還是我逼迫了他，委屈了他。”
    “你真是……”墨然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麼，但又無法不說些什麼，想了半天，卻隻是問他，“你就不怕他知道自己一直錯恨了你之後，會做出更瘋狂的事嗎？”
    如果他沒有選擇自己為他鋪的路……如果他千辛萬苦走到最後，卻發現遊境夜徹底背棄了他……
    “你知道我沒有退路啊……”冷漓月鬱鬱一歎，“那人又何嚐給過我選擇？走得那麼突然，隻來得及傳位於我，卻對他連一聲交待和解釋也無，是那人最先在他的心中種下了恨，而我的存在更成了刻在他心上最深的一道傷……”
    墨然低聲道：“心力交瘁和走火入魔，當時遊老宮主的身體確實已經無法支撐，連父親都束手無策……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會突然做出這種決定……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你，都是過於殘忍了。”
    殘忍嗎？冷漓月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但這件事確實對他也是個晴天霹靂。如果說夜沒有準備好當暗君，那麼對於接掌千回宮他也是毫無準備的。
    想來他們的父親的確頗有識人之能的，如果遊境夜是光明而血性的一麵，那他冷漓月就是陰寒而冰冷的另一麵，在與朝廷的斡旋中，並不需要光明和血性，所以最終他們的父親在彌留之際，將他們各自放了在更適合自己的位置上。
    此後，他承擔了那些陰暗和血腥……而對遊境夜，他卻始終無法坦誠相告……
    不知不覺浮起回憶，那些過往竟恍如昨日，此刻回想起來依然會令人感到窒息。克製自己雜亂的心緒，冷漓月手支額角閉了閉眼，心神漸漸平定下來，“原本還想來日方長，他雖總躲我避我，但隻要我還能控製他，與朝廷慢慢斡旋，待一切塵埃落定後，我將一切真相告知，我與他各就各位……”
    “所以你這麼做，是因為你的身體？”
    “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他知道害我的是朝廷，如果我的毒最終也解不了……”至少據千回宮的情報來看，至今從未有人成功解去過寒冰魄的毒，所以其實在他最初知道自己中了寒冰魄之後，就已經做了決定，決定隱瞞下所有的一切，直到用寶藏與朝廷達成協議，最後讓夜用西海遊家的身份帶領千回宮繼續走下去。
    “如若我還活著，我自信自己還是能夠安撫夜的，但是萬一事情並不如我計劃的順利，假如我無法堅持到最後……我怕以他的性情……”
    “難道遊境夜不是恨你的嗎？”墨然突然問出這一句，此時的他還未發覺冷漓月話語中的異樣，“恕我直言，分明是你搶了原本屬於他的宮主之位，為何我聽你講來，竟是他會因為你而與朝廷為敵？”
    冷漓月倏然抬眼，目光久久的凝在墨然臉上，直到墨然茫然無措起來，他方淡淡道：“如果是因為宮主之位，其實夜並不那麼恨我。”
    墨然怔怔的看著他，更加疑惑了起來，腦中有些亂，有些頭緒又好像理不清楚，隻是皺緊了眉，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冷漓月對他安撫一笑，“算了，你也別胡亂猜測，不知為何許多事我並不想瞞你，也願意同你說，但今後你切不可口無遮攔。”冷漓月突然收了笑，臉上隻餘一片清冷，“我還需要你在此待上幾日，你若不能答應我，絕不在夜麵前表露異常，那我現在便讓人送你離開。”
    這一番話說的好像無情，墨然呆呆地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陣難過，好半天才壓下情緒，恢複神情，臉上帶起好似無奈的笑：“是，宮主有令，小生莫敢不從，今後定當謹言慎行。”
    冷漓月被他逗得一笑，如今也隻有在他的麵前自己才能難得的放鬆一下，收起臉上的笑，他伸出走去，“你當知道我冒險請你出穀的原因。”
    聞言年輕的藥王臉色倏然沉下，“其實這才是我最生氣的事情！”墨然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去把脈，而是打開桌上藥箱，一陣搗鼓後抓出幾個小瓶子，另一隻手拿著一捆白色的繃帶，眼帶怒意的直盯著冷漓月的右肩膀。
    “你當小生這藥王之名是浪得虛名的嗎？連他都看出來了，小生豈會不知？”雖然冷漓月刻意掩飾，但他蒼白的臉色和身上淡淡的藥味還是出賣了他，至少方才的東方檀情和墨然都看得出冷漓月行動之間略顯僵硬的右肩。
    “是受了點傷。”冷漓月解衣，露出肩上的傷口，墨然俯身查視，臉色的神情愈加難看起來，冷漓月看著墨然的神色，想要開口安撫幾句，可是最後卻又什麼也沒有說。
    與冷漓月相識已久，所以墨然知道他不會認真將他的叮囑放在心上，但此刻看清他的傷勢仍不免震驚，分明再三告誡，一定要保重身體，絕不能輕易受傷，而如今……一身的內傷加外傷……
    “此劍雖然凶險，差點傷及經脈，但好在療傷及時，所以並無大礙，隻要繼續靜養些時日便好。”
    冷漓月轉眼看著低垂著眉眼為他檢查傷勢的人，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感動，心中微微的動了一下。
    墨然細心的將他身上的傷口全部檢視了一遍，未愈的重新上藥包紮，恢複不好的也做了些處理。
    “墨然。”冷漓月壓下心中湧起的微微起伏，看著窗外漸漸陰沉的天色，低聲道：“你曾說過寒冰魄綿延至少有兩年之久，可是近來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非常不對勁。”
    墨然一驚，握著冷漓月的手腕把脈，眉間一點一點蹙起，又伸手在他的心口查探內息，眉心擰得更緊了，“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