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紗簾後，白衣身影輕解領扣，褪下一身汗濕的衣衫，將身體浸入溫熱的水中，冷漓月不覺深深吐息，連日來的疲憊感被周圍的暖意驅散，困倦隨之而來。
    玉諾將衣服和沐浴用品擺放好，水溫加到適度，看到冷漓月已經靠在桶邊合起了眼，氤氳的水氣裏，往日總是帶著淺淡疏離的臉容此時終於不再防備，隻是臉色略顯得蒼白了些，眉間透著一股淡淡的倦怠。
    玉諾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男子，冷漓月一直都很堅強，在這堅強之下，還有一份堅持，堅持在做好一宮之主，承擔著千回宮與江湖武林的宿怨，力挽千回宮被注定的沒落。
    “諾，不必為我歎息。”不知是突然醒來還是根本便未睡著的人，手指輕輕揉按著眉心，聲音裏帶著一絲繾綣的倦淡。
    “月……”聽到他的話，玉諾不由自主輕喚了他的名字，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麼叫他過了，又有多久沒有這麼好好的看他了……
    冷漓月轉眼看她，淡淡的眼色，眸中蘊著些水汽，嘴邊有一抹清清淡淡的笑，“我並不覺得苦。”不知是否因為房中水氣，玉諾覺得眼前的笑，帶著不曾見過的輕暖。
    “那……會累嗎？”諾看著那雙笑眼，問他。
    他比他們的年紀都要小，卻比他們誰都承受的多。就像現在他的身體分明有事，可是他卻不同他們說，負傷歸來亦是三緘其口。
    分明應該是一個溫暖的人，卻偏偏身在這樣的位置，生生成了如此清冷的性情。
    總是淡得仿若不像這個世間的存在，會不會有一天真如一縷青煙般，隨風飄了去？假若她再也看不到他……
    玉諾的心中無法抑製的顫動著，一陣一陣的抽痛起來。
    “這是我必須承受的代價。”無論是不是他願意，他總歸是沒有反抗，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那他便會繼續走下去，即使前路迢迢，無邊蕭瑟，除了走到盡頭，直到他倒下，或者千回宮倒下，他沒有退路。
    玉諾明白，冷漓月說這是代價，所以他不覺得累和苦，也不能覺得累和苦，否則他將如何走下去？
    夜色逐漸深沉，二人未再交談，玉諾在輕紗後看著靠在桶邊的人一直未動，水溫早已涼下，但冷漓月卻隻令她守在簾外，玉諾看了眼窗外夜色，午夜將近，想到方才冷漓月話，“待會無論你看到什麼都不要驚慌，也不要進來。”
    心神不定的抬眼看向輕紗後的朦朧身影，突然，她的心整個提了起來，臉色一白，揭開紗簾差點就要衝進去，隻是腳步卻硬生生的停了下來。
    玉諾看著原本已經散盡水氣的房間裏，突然有股寒氣暈開，來自於房中央的浴桶。
    或者確切的說，來自於冷漓月的身體。
    好強烈的寒氣！
    不斷散開來的寒氣令整個房間的溫度都降了下來，所有物事上都被踱了一層霜，而再看坐在水中的人，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此時顯得有如透明了一般，連同嘴唇都是透明的水色。
    玉諾趕緊將房中的窗戶全部關上，房裏的溫度還在不斷下降，彌漫在空氣裏的濕氣形成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雖然沒有白雪皚皚，但房中的溫度已經給人天寒地凍之感。
    玉諾深深的看了眼坐在水中的冷漓月，走到在房中榻上坐下，不得不運起內力抵禦。
    時間在靜默裏流逝，終於空氣中的氣息有了些許變化。玉諾看到水中的人像是累極了一般，緩緩吐息後便靠在浴桶再沒動過。
    她站在簾外等著，沒有吩咐不敢貿然進去，良久，直到房間裏的溫度漸漸回複，裏麵才傳出聲音。
    “諾，扶我一下。”冷漓月扶著桶邊站起，聲音顯得虛弱而疲憊，感覺到熟悉的氣息靠近過來，一件幹淨而厚實的衣服落在肩上，沒有溫度的身體驀然感覺到了溫暖，不禁一陣瑟縮。
    身體的極度冰冷和頭腦的混亂沉窒令他感覺到一陣無力，沒有過多糾結，放鬆的倚靠著，身後的溫暖得令他的心一陣顫動，臉頰上撫去汗液的手帶著微微的熱度，輕輕的碰觸不用看卻能感覺到對方的小心，指尖的感覺不是女子的柔軟，吐息之間能感覺到屬於男子的氣息。
    身體突然被從水中抱出，冷漓月心頭一驚，臉上的神情卻是平靜無波，始終沒有睜開眼睛，仿佛所有的情緒都已無力表達。
    冷漓月躺在床上，源源不斷輸入體內的真氣終於令身體不再冰冷，差點就想要就此睡去了。
    想了想還是決定睜開眼睛，映入眼簾麵容不出自己所料，心念流轉間，床邊之人卻先開了口，“睡吧，我這就離開。”
    看著背轉身去準備離開的身影，冷漓月還是忍不住叫了他，“夜……”遊境夜轉身看他，他在等他將話續完。
    但冷漓月張了張口，終於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靜靜的看著他。
    遊境夜原本準備離開的腳步卻再也邁不動了，他深深的看著他，看到他的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卻最終沒有看清楚。
    “有諾在，其實你不必來。”冷漓月開口淡淡的說著，平靜甚至有些冷漠的話音落在房中。
    “我知道。”遊境夜收回目光轉身離開，在他身後的床上，冷漓月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目光久久，直到眼前的光亮突然被一道暗影擋住，他才記起房中還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