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到這兩道目光，少年忽然一聲長歎，“梵不如秋城主般自在無束，外有白水門之束，內有流火營之縛。”淡淡斂下歎息，少年目色一片清明，“雖偶有身不由己之感，但白水門創立之始便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牽係，梵亦並非第一人，卻有幸能遇一知己王者，如今梵即接下了流火營主之位，定不會有負於殿下，雖胸無大誌，亦無博古之才，隻願憑已之力，助殿下成為明日君王。”
    少年一番話說得真誠無比，即道出君臣之縛，亦言出忠誠之心，而其中認可的，是身為上位者的蘇洵所擁有的睿智。
    秋蒼術不禁撫掌而笑，“看來少門主才是真性情！”
    少年一邊暗暗拾袖擦拭額頭細汗，一邊頷首哂笑，“不敢，不敢……”
    蘇洵目光微縮，三年前那個落寞而寡歡的少年身影漸漸模糊，但他知道，那抹濃重的色彩依然留在眼前嬉笑之人的心上。
    但他並不在意，隻要他還留在他的身邊。
    看似無其實內斂，“洵何其有幸，能得你二人相助！”清朗的笑聲落在殿堂裏。
    秋蒼術看到堂上之人無意間帶出的帝王風采，好似一隻飛翔在廣闊曠野裏的鴻鵠，那雙黑瞳中有著俯瞰錦繡山河的豁達，看萬頃蒼池盡在腳下的傲然，不由微微一驚。
    憶起昔年初遇於江湖時的他們尚且年少輕狂，在不知雙方身份的情況下相交，相知，起初他是為那時少年身上溫情和柔軟所吸引。
    都說上位者無私情，古今的王者無一不是寂寞者。
    微微闔眼掩起眸中情緒，秋蒼術開口尋問道：“你可知那位執意要揭起江湖腥風血雨的用意？”神情間不無認真，問得亦是坦蕩。
    蘇洵看著他，神情漸斂，浮現深沉之色，斟酌良久才沉吟著道，“此事若要論起，便要追溯至百年前……”
    雖然半隻腳落在江湖，但原本並非好探究之人，之所以幾經遲疑後還是問了出來，卻是一種有什麼將要呼之欲出的直覺。“等一下！”秋蒼術抬手打斷了對方接下來的話語，接收到兩人疑惑的目光也並未言語，隻是低眉垂眼，顯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看來少門主並未親見府中佳人。”抬起眼來的秋蒼術自然的將話題帶了過去，想起那個令人一見便無法忘記的女子，“良辰在即，少門主若還這般倦怠神情……”
    坐在對麵的少年忽然站起身來，徑直走向對方，含笑對麵前之人雙手抱拳作揖，難得的意味深長道：“喜宴之上還得仰仗秋城主多多照應。”
    少年一舉手投足便化去了殿堂中的凝重，秋蒼術怔了怔，眸色再次微微閃動，蘇洵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淡淡斂下後搖開描金古扇，站起身來，亦不客氣的回了一句，“好說！”
    看著漸漸走遠的二人背影，蘇洵若有似無的笑了起來，口中緩語，“這親啊……我看未必成得了。”
    煙花綠柳間，百黛爭豔，碧去高天下，輕風和暖。
    白水門大府前禮花豔豔，紅綢裝點，彩燈高掛，樂手們賣力吹奏著，鑼鼓喧天裏，賓客迎門，人聲鼎沸，一片熱鬧喜慶景象。
    禮炮聲聲震耳中，宣告著今日正是白水門少門主成親的大好日子。
    白府門前，雖不見門主大人，但白府大管家早已站在門口恭迎賓客，笑容滿麵，賓客們帶著賀禮紛紛而來，有朝廷大員，豪門子弟，商賈紳士，武林群雄，綠林好漢……觀這諸多賓客的身份，便足以說明白水門在江湖中舉足輕重的顯赫地位。
    在賓客臨門中，一件件賀禮被抬進院中，人流不斷得內外穿梭，丫鬟侍從們更是手腳並用，忙碌不斷，臉上卻是洋溢著歡喜之情，大宅內外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咦！那不是戶部的侍郎大人嗎？沒想到他也來了……”圍觀著的路人中有人認出了一身華服的中年男子，下意識的便說出了口。
    “這有什麼稀奇的，白水門管轄的北方的江河水運，曆來與朝廷多有牽係。”旁邊一人接口說道，人聲一時更加喧囂了起來。
    “武林盟主，樓卓劍到！”
    “哦……原來他就是武林盟主啊……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真是後生可謂啊！”
    “是啊，聽說他可是武林近百年來最年輕的武林盟主，別看他年紀輕輕，可是武藝超群。”
    “京華第一樓裏說書人不是講了嗎，樓盟主三年前初出江湖，以高超精辟的劍術為人所知，後於一年前的武林大會中擊敗各路群雄，被推舉為武林盟主。除了武功之外，其人待人接物的溫文和雅亦是為武林所稱讚的。”武林事跡對於尋常百姓而言總是帶著神秘色彩的，這一番言論頓時激起了更激烈的討論。
    人聲鼎沸中，又一群滿麵笑容的人自道上緩緩走來，個個挺胸直背，步伐穩健，身後跟著的幾人手中或捧或抬著東西，一看便知裏麵裝的都是賀禮。
    “那些便是五宗派之人吧……”人群中有人認出了來人所執的兵器，口耳相傳著再次談了開來。
    “咦！那位公子好似麵生得很呐……”
    一襲寶藍華服，手搖描金古扇的男子帶著吟吟笑意款款而來，本已玉樹臨風，偶爾側首對身邊的少女輕言笑語間，竟是意態風流，頗為惹眼，而隨侍在側手捧賀禮的黃衣少女亦生得嬌美動人之致。
    “四絕城城主，秋蒼術到！”一聲傳喝伴著禮樂之聲悠悠揚揚的響了起來。
    “原本這位就是風流美名傳武林的四絕城城主啊，劍眉星目，生得確實俊逸，難怪那麼多女子對他傾慕有加……”一人說著語中帶著豔羨。
    “什麼風流美名啊，不過是遊戲人間的紈絝子弟罷了。”這是一句堪稱精辟的論調。
    圍觀的路人對這難得一見的盛大場麵興趣濃厚至極，吐沫橫飛的大肆議論著，絲毫不用顧忌自己的言論是否會招致禍端，因為在這樣的日子裏，沒有人會去計較。
    人聲喧囂裏一個少年身影悄然翻牆入內，在一片茶燈錦繡的曲徑廊道裏穿過，徑直來到一個院落中，依然是翻牆而過，輕輕推在隱蔽的窗簷縫隙，看到房中點著紅燭布著羅帳，還有鸞鳳紅床和鴛鴦對枕，目光轉過，看到放著琥珀杯，琉璃盞的桌邊，一襲素潔背影手支額角似在小寐，如瀑布長發從背上鋪陳垂落，熠熠清光從一旁的窗中射出，疏影橫斜裏可以看到女子半邊臉龐，幽靜如月，卻美得驚心。
    “少爺，你怎麼會在這裏？”心旌搖蕩裏，一個女子的聲音忽然從身後響起，房中身影微動，對上那道清越的目光時少年猛地一驚，隻覺胸中一陣激烈的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