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按照約定，今天就是莫惜來殺絕欽的日子，可平平靜靜的過了白天，莫惜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入夜，絕欽不顧著太醫的反對，將九郎帶了出來，依舊是那棵桃花樹下。
    “你把我帶出來幹什麼？”九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將身上披著的袍子在攏了攏，寒冬的風吹得他不舒服，也不知道絕欽有什麼鬼主意，這麼冷的天還讓人出來。
    “有些事情，想和你說。”
    絕欽癡癡的看著桃花樹，“我，沒有三年前的記憶。”
    一句話對九郎而言如同晴天霹靂。
    “三年前，我就一直在流浪，後來，我被人抓著去參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渴望王位，一直就想得到他。那段日子，就像行屍走肉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隻是依據自己的心情來辦事。追逐著那個遙不可及的目標。”
    “也許，我是有當王的天賦的吧，一步一步做到了首領的位置，也吞並了天下，可是這個地方，還是空的。”絕欽按了按自己的左胸口，那裏是心髒的位置。
    “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麼我對權利這麼渴望，為什麼得到之後卻一點兒也不開心？好像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一個人，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再後來，就見到了你。很熟悉，是我三年來感覺最熟悉的人，可是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我總是不自覺的跑到這棵樹下，不經意的撿起一根樹枝，向你的柴房走去，我卻不知道為何。”
    “小……”
    “我想，我不該再瞞著你，關於我的一切。”
    “狐……”
    “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發誓，我絕不會對不起你。”
    “狸……”
    “你在說什麼？”發現九郎異常的絕欽抓住他的雙肩。
    “你是我的，小狐狸？”
    “嗯？”
    突然，遠遠的傳來一聲奇異的聲響，那是，莫惜的……追月連弓。
    “小心！”九郎一個箭步推開了絕欽，一支箭穿透九郎的身體，插在了桃花樹幹上。
    突然間，明明該在冬日枯萎的桃花樹卻抽出新芽，一樹繁花盛開，桃花爭豔，嫵媚動人，如夢如幻，亦真亦假，隨風而動。
    九郎伸出手接過一片落花，不是幻覺嗎？冬天裏怎麼會有桃花盛開？死在花海裏也不錯啊。
    “九郎！”單薄的身體支撐不住，倒在了絕欽的懷裏。
    過往的一切片段如紙張般紛遝而至，前生的恩怨，今生的糾纏，一切的一切都回想起來。
    前生，我是傲立天庭的神將絕欽，位列至尊，眾仙家尊我一聲天將，我卻視若無睹。上至天庭，下至地獄，冷漠無情的不知踩碎了多少情。天界第一美人的血桃向我示愛，我卻一個字“滾”就打發了，她卻心懷恨意，在我的茶中下藥，拉著我的手，捏碎了她修煉萬年的精魄。天帝罰我墜入妖道，再也不能重回天宮。
    今生，我是狐族裏最不起眼的赤狐，唯一與眾不同的是右手掌中一朵血色桃花，狐族忌憚我，將我趕了出去，在凡塵中耗過百年，直至被你撿到。你予我溫情，予我家的溫暖，卻備受欺淩，我發誓要守護你一輩子，卻被仇恨蒙蔽的雙眼。我動用狐族秘術，用百年修為和記憶換來一具人類之軀，為你傾覆天下，卻忘記了你是誰。
    當我終於想起來了你是誰，你卻死在了我麵前。
    “九郎，我想起來了，你是誰，還有我……”懷中的人搖了搖頭，默默的忍受著痛苦。
    我明白我為什麼這麼熟悉桃花樹，因為之前每一次來這裏，我都會為你拾起一支桃花。
    我明白我為什麼這麼熟悉柴房，因為那是我百年來唯一依靠的家。
    上窮碧落下黃泉，前世今生，對我最好的人唯有你。
    “九郎，你悔不悔？”絕欽苦苦的追問著，眼角似乎已經有一顆淚珠在凝結。
    悔不悔你在冷宮牆角拾起我？悔不悔相依為命的五年？悔不悔你曾為我挨過的打，受過的欺負？悔不悔背了一身傷痕來告訴我有人要殺我？悔不悔，替我擋的這一箭？
    “悔過啊……卻也無悔矣。”九郎斷斷續續的吐出這幾個字。
    我怎能夠不去後悔，你害得我國破家亡，你害得我親手殺死大哥，你害得我和最好的朋友勢不兩立，如果當初沒有撿你回來，我就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但是當初如果真的沒有撿你回來，我就再也遇不到你。
    一顆眼淚從絕欽的眼角滑下。
    我那本該是傲立在天庭之上無愛無欲的天將，卻為了一個凡夫俗子流下此生的第一顆淚珠。凡塵間千般萬般的求不得，放不下，是人間最苦的刑罰，即便從未為情所困，被情所擾，隻知一味的殺人，一味的爭鬥，但初嚐情果，卻如此之苦澀，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會深深的記住這個味道。
    “九郎啊九郎，你既是我的舍不得，又是我的放不下。我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權利，不是為了金錢，而是為了，你的笑顏。”
    懷中的人漸漸冰冷，絕欽隻是呆呆的抱著他坐著，一遍一遍的親吻著他的臉頰。淚水不斷的滴落在九郎懷裏，沾染上桃花的花瓣，淒涼之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