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一天——他穿著合身的西裝大衣，圍著圍巾，戴著沒有度數的眼鏡，像一個普通白領一樣站在公司門前。周圍人來人往，那麼熱鬧，有那麼一瞬間，柳君發現，原以為自己放下了一切，但是真正融入了這個環境，才明白自己對這樣普通的生活依舊存有希望。他本就該是這樣得庸庸碌碌上班，平平凡凡的一個人的……
    “還愣著幹嘛？”秦遠塵察覺沒有人跟上來，回頭就看到了發呆的柳君，他沒見過那種表情：站在大廈門前，用一種懷戀又向往的表情看著大門口。仿佛這裏是天堂之門又仿佛這裏是回不到的過去。秦遠塵不喜歡柳君的這個表情，因為這樣的柳君超出了秦遠塵的認知，作為一個少爺，柳君可以偽裝淡定甚至清高，但是他骨子裏應該是市儈的。更何況裴書揚也告訴過他，柳君很愛財。
    柳君回過神，其實昨天他就已經來過，但卻是下班時間從後門匆匆進出，做賊一樣。
    柳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三步並做兩步跟了上去：“抱歉秦總，我隻是在讓自己進入角色。”
    秦遠塵嗤笑一聲：“穿龍袍也不像太子。不要太難為自己。”
    “嗬嗬，謝秦總關心。”秦毒舌。
    “今天隻是來談筆生意，你去熟悉一下環境就好。”秦遠塵不再多說，直接進大廈了。
    柳君看著電梯前擁擠的人群很訝異——現在是年初，居然還有這麼多人來上班？嘖嘖，而且看那些人對秦遠塵的恭敬模樣可想而知，這些是秦遠塵公司的人。柳君默默為這些人劃下十字——跟著鬼畜秦，我送你們兩個字‘阿門’。
    秦遠塵的辦公樓層在三十五到四十樓，而秦遠塵有單獨的總裁辦公樓卻是在五十七層的頂樓。今天的生意就是在頂樓談。
    柳君不明白秦遠塵帶他來的用意，畢竟他隻是個掛名的特助，又沒有思思小姐看著……
    “遠塵哥~”
    好吧，這思思小姐可真是神出鬼沒，無處不在啊。
    陳思思一身粉色連衣裙，露著長長瘦瘦的雙腿。雖然大廈裏麵溫度是適宜，但這一出去不得凍死？還是說女人抗凍能力都卓越非凡？
    柳君很懂分寸地露出恭敬的表情在秦遠塵身後站著，看著秦遠塵難得溫柔地對待陳思思的各種幼稚問題。聽了一會，柳君終於明白了陳思思的來意——原來思思小姐出來逛街，結果看到一款很適合秦遠塵的袖扣，所以特意買來作為新年禮物送過來。
    秦遠塵眼中的溫柔幾乎能溺死人，他親吻了一下陳思思的額頭，笑道：“謝謝你了，思思。不如你等一下，我談完後，跟你一起吃午飯。”
    “嗯，好的遠塵哥。”
    “柳君，好好陪著思思。”
    “是，秦總。”你讓我這‘小三’跟正牌放一屋裏，秦總你腦袋真的沒問題嗎？
    當然柳君也隻是腹誹而已，他心裏也清楚，秦總恐怕是覺得這樣會讓他柳君戰戰兢兢，折騰一下他的小心髒，能滿足秦總心裏的鬼畜癖好。至於他，伺候得思思小姐舒坦了，他就有好日子過。要是他不開眼得罪了思思小姐，嗬嗬，柳君這下得為自己劃十字了。
    等到秦遠塵走出總裁辦公室去會議室，柳君轉身笑得溫和：“思思小姐要喝些什麼嗎？”
    “哼。”陳思思隻斜了柳君一眼，然後嘟著嘴用大小姐特有的語氣說道：“我要湘裏高中那條巷子裏的牛奶抹茶。”
    湘裏高中距離這裏不遠不近，半個小時的車程。現在上午九點，時間充裕。
    柳君控製好了自己的表情，笑：“那就請思思小姐稍等一下。”
    “嗯，快去吧，順便給我買些馬德龍甜點回來。”
    “……是。”不知道可不可以賒賬呢？要知道他可是‘淨身出戶’。
    不過柳君知道，就算是秦總名聲再怎麼大，也不可能去那些小店賒賬的。於是……
    柳君轉出總裁辦公室，一直到門口的接待處，往櫃台一趴：“你好。”
    被突然打擾的秘書驚了一下，然後看著柳君的笑容微微紅了臉，隨後又大方地笑道：“你好，有事嗎？”她之前看到總裁領著這個人進來的，想必是和總裁相關的人，不好得罪。
    柳君又笑：“我出來沒帶錢，能借我一百塊嗎？”
    “……呃，好。”
    “真是太謝謝你了。”柳君笑得燦爛，伸出手：“我叫柳君，秦總的新特助。你呢？”
    “啊，我也姓柳，我叫柳安然。你可以叫我安然。”同樣的姓氏和同事身份顯然讓柳安然對柳君的距離感近了不少，要知道這層總裁專屬樓層幾乎就她一個秘書，她都快要與世隔絕了。
    柳君接過錢笑道：“謝謝你了安然，之後我會把錢還給你的。”
    “沒事，你是被思思小姐使喚的吧？抹茶牛奶和馬德龍甜點。”
    柳君詫異挑眉：“你怎麼知道？”
    柳安然神秘一笑，又摸出兩百放到柳君手裏：“我建議你不僅買招牌馬德龍，各種口味的甜甜圈也要各買一個，還有抹茶牛奶最好用全開水，買兩杯，回來先在茶水間熱著一杯。因為思思小姐有‘選擇困難症’，經常不知道自己想要溫熱的還是滾燙的。”
    柳君眨眼，隨即明白柳安然是‘過來人’，於是感激點頭：“謝謝你了，我先走了。”
    作別了安然，柳君直奔湘裏高中。
    因為高中放假，又是年初，所以開門的店鋪很少。但是柳君知道那家奶茶店是本地人開的，幾乎全年營業。是台灣過來的一家傳統老店，在B市很有名聲。
    走在陰暗老舊的巷子裏，呼吸著老巷特有的氣息，柳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倒退的時光中，恍惚間，他聽得到耳邊有個少女清脆的聲音對他說：“這家奶茶店可好喝了，有時候還要排隊買呢！算你運氣好，今天是我輪班，給你特權啦。”
    刹那回神，巷子裏冷冷清清，寒冷的風卷起地上的塑料紙，陰鬱的天空下，巷子就像是一個黑色巨口，要吞噬掉他的心神。
    “嗬。”
    柳君歎口氣，笑著去奶茶店買了三杯滾燙的奶茶，還問店主買了一邊新換上的的幹淨抹布，圍在塑料口袋裏保溫。他自己則慢慢嘬著一杯原味的奶茶，熟悉到讓人難以承受的味道，隻一口就疼到了心裏。
    終究高估了自己。柳君受不住那心髒被捏緊的痛，苦笑一聲把奶茶放在巷子口不知何時開出的一朵小花旁邊，然後也不回地跨出了巷子，走向熙攘繁華的街道。
    買這些東西用的時間並不多，柳君提著兩袋子思思小姐點名的點心，在擁擠的人行道上小心前進。
    哎，明明是年初，店家都沒多少開門的，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多人呢？
    “啊！”一個年老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柳君還沒來得及反應，就隻覺得身體一重，他暗叫一聲‘不好’，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思思小姐欽點的飲料和點心已經全數獻給了冷硬的街道，而且還是被他壓在了身下。想也知道那個慘樣。
    柳君哀歎一聲自己的苦命，然後又看向自己身上壓著的重物——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婦人。老人家慈眉善目，看向柳君的眼神充滿歉意，她想挪開身體，但是一動就皺起了眉頭，看來是扭到腳了。
    周圍的行人都冷漠地看著他們，甚至有幸災樂禍地偷偷用手機拍照。
    柳君嫌惡地蹙起眉頭，冷冷看了一眼拍照的人。那人見了柳君的眼神，竟駭地一愣，連忙收起了手機轉身退出了人群。
    柳君收回視線，然後扶起了老婦人。
    “您沒事吧？”
    老婦人歉疚地看著柳君被點心和奶茶弄髒的衣裳，說道：“實在對不起，我這……上人行道的時候腳崴了，你看……要不你留個電話，我之後賠你這衣裳。今早出來散步，我也沒帶錢包。”
    柳君一笑，對待這種慈祥的老人，他總會多出一分耐性：“沒事，您家在哪兒，我送您回去吧。”
    “這太不好意思……”
    “您腳崴了，總不能讓您自己走回去吧。”
    老婦人感激地點點頭：“現在這麼熱心的年輕人很少啦。”
    “嗬嗬，您這樣說我會臉紅的。”柳君把地上壓壞的東西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扶著老婦人攔了輛車，往老婦人家去了。
    柳君知道自己這是自找死路，回去說不定會被秦總剝掉一層皮。不過看著這樣的老人，他就是無法無動於衷，前世，他的母親也曾這樣無助地遊走在人群，卻沒有一個人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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