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咖啡店那簇薔薇花跟我家陽台上的，一樣的嫣紅。古灰色的木質簡樓裏，飄出濃濃的咖啡氣息，讓每一個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飽吸兩口，喚醒仍舊迷糊的大海。生意很好，大早上就有很多年輕人，靜靜地坐在店內，目光有神地注視著手中泛黃的讀物。
    北側角落裏陳列著很多這樣的讀物，年代有些久遠，牆上分散著各個國家風景的照片，很美讓人目不暇接，惹得想走去看一看。當然，這一切的出處都是店老板。那個四十多歲，戴著黑框眼鏡，右眼眉毛上有很大一顆黑痣的男人。
    很多人都問過他，他隻是笑笑，“我隻是很喜歡收集舊書，一切有年代的東西。至於照片，那是我這些年，走過的地方，我愛極了旅行。”說完，總是惹不住嘴角微微一笑，繼續低下頭埋頭於製作手中的咖啡。
    他喜歡如今一個人，恬靜和閑適的日子。但，我也曾，很多次，看到過他看到那些舊照片，眼角泛起的濕潤，這些假不了。我知道，他的故事遠不止這麼簡單，隻是，他選擇了默默藏在心裏。他默默承受著歲月給予他的一切，他成長到最夠強大，足夠坦然麵對生活的歡樂和淚水。
    我愛上了這樣的男人，有生活，有詩意。
    而，我坐在咖啡店裏，全然沒有心思去讀一本舊書，或者好好去品嚐一杯濃香的咖啡。我知道，他做出來的決定，一旦確定，是再也不會改變了。他就是這麼倔，這麼地不顧一切，那我呢？我又該如何去做？
    如果，我跟他一起生活，那他的妻子，女兒以及父母呢？是看著他背棄了所有的一切羈絆，那麼自私地愛著自己？即使，我咬咬牙，不去理會她們的痛恨，淚水，或者辛苦。然後，確定不久的將來，母親能接受他的兒子，愛的是男人，而且是為了自己拋棄所有的男人嘛？自己能這麼狠心地打破，家中的母親，看著自己成家立業，懷裏再也沒有兒孫的願望嗎？自己能有勇氣，跟著他一起走下去？自己那顆心，能永久不變嗎？
    三年前，是自己太傻了。以為有了愛，就可以無所顧忌，在任何困難麵前，都可以迎刃而解，卻不知道我們兩都活的脫離了“現實”，太像安徒生童話裏的故事了。
    它，怕極了光。
    “你好，我能坐這裏嗎？”
    “可以，你坐吧。”
    胸口大大的紅愛心首先映在我的眼前，手捧著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戴著厚厚的眼鏡片，他拱了拱眼鏡架說道。
    “你好像有什麼心事？”
    “你怎麼知道？”
    他晃了晃手中的書，書上說，孤獨的人都有著不可言說的心事。
    我笑了笑，笑得很勉強。對著過往，又心酸又想念，想要去擁抱又不敢聲張的人啊，不就是自己。我好想，好想能重新的呼吸。整個世界像被洶湧的潮水席卷，心裏起了很濃、很濃的霧氣，讓人看不清前方，更無法自拔地想起了家。那個溫暖的，舒服的港灣。
    我想起離家，如今也有三年的時間了。
    昨天夜裏，母親打電話責備我有多日未跟家裏報平安，我在電話這端掛完後竟不爭氣地失聲哭了。
    望著鏡子前日漸消瘦的身體，恍惚的眼神，以及整日與文字為伴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怎樣向她開口過的如何。我不擔心我在她麵前失去了姿態，我不怕失去她，我不會害怕她看到這樣的我會離開。我在她麵前活得很真實。可是，我經曆過的感情的幸福，抑或折磨，痛苦，我甚至無法說出口。我不願提起，我的痛苦我早已習慣，今後的路，還有很長，我不願她在承受如此大的刺激日夜如年，看著我會心酸，會流淚。
    回想過去，有次我以前在學校身體突然開始忽冷忽熱，進入一種昏迷神智不清狀態。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重症病床，母親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晨曦的微光安靜祥和地漏進室內，打照在母親帶著沉重疲倦的笑容中。眼裏布滿著織開網的血絲。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母親老了。
    事後，從老師口中得知，母親在我床邊整整守了三天三夜，幾乎沒有合過眼，讓我最痛心不已的是母親輕描淡說著那夜發生的故事，我放下碗筷，強忍著眼淚，借著飯粒中有小石子的借辭，跑到門外的河邊，看著河水明晃晃地搖弋著，忽然痛切心扉地哭，眼淚劇烈，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然後迅速調整自己，平靜地回到飯桌前。
    聽聞，我昏迷的消息，母親匆忙地喊上大叔趕往學校，在路途中由於過分焦急，車速過快，在十字路口轉彎的地方遇上了一個酗酒開車的人，結果兩人雙雙被拋出兩米之外，所幸，遠處有建工地堆積起開的小沙丘。
    三年，這樣的故事不知道在深夜為我發生了多少。母親這麼多年來的千辛萬苦，一身的疾病大部分為我命運多舛的兒子擔心害怕而致。我心想，如果那個夜晚母親發上了什麼不測，那我餘生我如何讓能夠原諒自己？
    從那以後，我變得懂事，聽話，成熟，體諒，我開始覺得彼時我擁有的，雖然稀少，但至少溫暖心底。即使，那些刺痛心扉卻不願意再重提的舊事，我還是沉默地忍下來，隻背過臉去流淚，決然轉身後，笑著麵對。在心裏默默想起，有那麼一個人會擔心自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有那麼一個人會在深夜趕來看自己，即使暴風大雨，有個人會在我被傷害後，第一時間守在我身邊，即使沉默不語。
    會去懷念母親在那晚冬日裏在雪地上哭泣著尋我的淚眼，在發生事故的時候，轉身護著我的弱小身體，還有那些年在遊樂場陪著我笑，我鬧。所有美好愉悅的我都存在腦海裏，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我也久久難以忘懷。就如，母親在我生日的當天從遠方給我捎來一件親自編織的毛衣，附加著一份信，“天冷了，記得加衣。”
    走過來的這些年，母親從未要求我做過什麼，她不止一次貼著我的耳旁說起，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養了我，然後看著我成家立業，娶妻生子。我每次聽完，淚水總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可我不敢告訴他。
    因為母親愛著我，勝過愛自己。
    如今，他的兒子，又在做些什麼？
    我好想回去，回去看一看家鄉，去像小時候，那樣沒理由地鑽進母親的懷抱。我記得門前的那顆桃樹，是自己離開前種的，如今又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