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火灶上，壺水沸騰著，噗噗直響。濃濃的煎雞蛋味四處飄散，其中夾雜著牛奶的香氣。
    我靜坐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支起畫板，手中的筆放下又拿起。看著遠方的高樓，湛藍的天空，幾絲白雲悠悠地在其間搖曳。陽台前那簇簇垂絲薔薇開的嬌豔欲滴，迎著陽光，隨風搖曳。
    畫板上不一會就出現了一個少年站在大槐樹下，腳底下是大片大片的綠草，不遠處，有幾朵薔薇迎著微風搖擺。畫筆抽象，少年的模樣也多少有些模糊。我停了下來，猶豫不決地拿著手中畫筆。少年那張臉，我不知道該用何種神態更好的詮釋這張畫。
    他站在身後，輕輕地說。
    “我覺得他應該是快樂的少年。”
    “你覺得這樣好？”
    “當然。”他用手抓著煎雞蛋就往嘴裏塞。
    “陸一然同學，你能不能衛生點？不能去廚房拿根筷子嗎？”
    “霍淮白同學，陸一然同學知道了。”然後憨笑著，邊走邊說，“你什麼時候畫我？你畫過那麼多人好像都沒畫過我。”
    我頓了頓。“下次吧。”
    “下次是什麼時候？”我看他又撿了一個雞蛋大搖大擺站在我的聲音，邊吃邊說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盯著那幅畫，看著畫板上被自己扯著嘴角莞爾一笑的少年，是那麼青春，陽光，就像很多年那個自己。
    隻是，再也回不去那些溫順的歲月，那時候是發自內心的燦爛和歡愉，和頭頂的星光一樣明亮。
    “你最近怎麼老是發呆，說話跟個怨婦似的。”他扒著嘴說著話。
    “什麼？”
    “不覺得嗎？你看你現在的模樣？以前快樂的你呢？天天都笑的很開心。”他靜靜地蹲在我身旁，看著我畫板上的畫。
    “就像他這樣。”他指了指畫中的少年。
    我回到畫中，愣了。他總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是啊，以前的自己到底藏到哪個旮旯去了？我連自己都有點答不上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嫣然一笑。
    “霍淮白，你該相信我。我會一直陪著你走下去的。”
    我抬頭，直逼逼地看到他雙眼裏的真誠。那是一雙清澈的眼眸，就像一股春風輕輕吹過我布滿灰塵的往事。
    是啊，那些至今熠熠發光的記憶，不是在每個沉寂的時刻，能讓自己微笑嗎？畢竟在那段日子裏，我和一個深愛的人走同樣的街道，一起瘋，一起掩口而笑。那時候，是兩個人，四雙手，二十根腳趾緊湊成一塊，在歲月的跋涉中，一起進退。
    “別多想，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愛胡思亂想，總是想一些有的沒的，給自己找堵。”他繼續道。
    “我希望，我重新回來是給你帶來快樂的。霍淮白。是想時時刻刻陪著你走完下輩子，是想每天擁你入睡，周末閑的時候，帶著胖一和胖九，逛逛小區，走走馬路。“他指了指躺在地板上的胖一。
    其實，我心裏很清楚，他說的是發自內心的，隻是我腦海中一直在回想那家老板對我說的話，它太困擾我了，我太喜歡追問到底了。
    “陸一然，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我還是沒能憋在心裏問了出來。
    “你想說什麼？”
    “我隻想知道你離開三年後，結了婚，那剩下的呢？比如你的愛人，還有你的孩子？”
    “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你別管我是從什麼地方得知，我隻想知道你跟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他沉默了。
    “小白，我不想跟你說謊，我結過婚，有了一個女兒，兩歲不到。。。。。。，前幾個月後離了婚。昨兒我見了她，但真的隻是，隻是跟她商量女兒的事，我並不愛她。你知道我的，我真的隻愛你。”
    “你不可以這樣。陸一然，你該為她們負責，你覺得你這樣做，是負責的態度嗎？你讓你的女兒怎麼辦？她才兩歲不到。”我怒斥道。
    “可是，小白，你該明白的。我並不愛她。”
    “那你想過你的女兒了嗎？有想過嗎？”
    “我知道，我不配做別人丈夫，不配做爸爸。”他撓著頭生氣道
    “可是，你知道我離開的那三年，我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嗎？是痛苦的，是不喜歡的，是假裝的。每天我要帶上一個深黑色的麵具，從天到晚，扮演著父母眼中的乖乖兒，她身邊的好丈夫，以及一個好爸爸。我真的很累，很累。霍淮白，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們這圈子，有太多人是身不由己了，在這不開明的世界裏，我們就像一群異類，努力在自己小小的方塊世界裏活著。
    “可是，陸一然，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小白，你說，你讓我怎麼做？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是啊，霍淮白，連你自己都覺得很難吧？
    也許，他在他遇見我並愛上我的時刻，從未想到過分離，就像枝蔓上交相依偎的樹啞共同支撐著黃昏落日下晚歸的遊人。我沒能看到波瀾不驚的表麵下他已經是舉步維艱的選擇，他竭力抓住在春天的最後一抹綠色，扭著頭不去望殷紅的夕陽沉默下去。
    愛太擁擠了，我們的舊舊星火，隻夠點燃一盞孤獨漁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