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程祥將歐文亞楠從馬上抱下，隨後送回他的房間。
    小八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一言不發。剛剛在街上，歐文亞楠不知怎麼突然放聲大哭起來。自己剛想上前看，卻被慕容程祥一把推開，進了轎子不知說了什麼，將人抱了出來，然後放到馬上，一路顛簸到府邸。
    小八緊緊咬著下唇，臉色不是很好看。他不喜歡慕容程祥這樣做，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他的臉像極了畫上的那人。
    “少爺的事小八自會命人前來打點。六皇子若是無事的話，還請先回吧。”小八出語趕人，絲毫不留情麵。
    慕容程祥看了一會兒床上躺著的人，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如此擔憂。朝小八點了點頭後，便離開了。經過院子時，他頓了頓步子，不經意的四下打量了一番，忽地看到不遠處桃樹下的兩個男人。漂亮的那個躺在長椅上，身上蓋著一條毯子。英俊高大的那個正折著樹上的桃花，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躺著的人臉上。二人微笑對視著，與身旁的粉色桃花相稱相應，看起來很是溫馨。
    慕容程祥呼吸一頓，忽地覺得心中似乎少了些什麼，腦中又漸漸浮現出什麼，朦朦朧朧的，給人感覺很溫暖，很歡心。
    忽地，那個高大男人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順勢望了過來。慕容程翔一驚，往後退了一步。卻又見那漂亮男子也望了過來，隻一眼，便又回過頭去，繼而伸出手來，狠狠地掐了那高大男人一把。那高大男子齜牙咧嘴地揉著胳膊，嘴裏似乎還在說著什麼，眼裏卻是掩不盡的溫柔。而漂亮男人，嘴角正好看地彎著。
    慕容程祥感覺胸口空虛的厲害，這種感覺太過強烈，伸手想抓卻又抓不住。他眼巴巴地望著樹下的那對碧人，忽地感覺那是種極致的美好。像是陽光，或是洪流，總之，一切美好的東西都無法形容。仿佛那是種永遠無法匹及的美，讓人一輩子都甘願深陷其中。
    慕容程翔渾渾噩噩地騎上那匹黑馬，腦海中還存著那對桃樹下的戀人，不知為何，他突然間想到了歐文亞楠。想到了初見麵時他的狼狽，再見麵時的頑劣，比試時的機智，逞強後的昏倒，還有，剛剛的哭泣。似乎，歐文亞楠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討厭，隻是，他太過歡欣快樂，太過天真無邪，太過無憂無慮，所以，自己才會羨慕，才會嫉妒，甚至是討厭，是恨。
    慕容程翔手指附上雙眼，陽光這種東西，有時還真是，很刺眼……
    歐文亞楠醒了，依舊是小八坐在床邊。
    小八似乎有些隱忍，眉頭緊皺著，嘴唇也不斷地顫抖著。
    歐文亞楠不知他是出了什麼事，從被子中伸出手來想去拉他，可小八卻一下子從床邊彈了起來，避開了歐文亞楠的手。
    歐文亞楠驚訝地望著他，印象中，還是第一次見小八這麼失常。
    小八雙肩有些顫抖，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歐文亞楠。歐文亞楠被他看得不自在，掙紮著從床上坐起。
    “你怎麼了小八？你今天，好像不太對勁……”
    “啪！”
    歐文亞楠微側著臉，火辣辣的感覺頓時蔓延至臉上。他伸手捂住左臉，眼神帶著不可置信望向小八。
    “小八，你打我……”歐文亞楠怔怔地望著小八，眼中寫滿不解。
    小八顫抖著手，指著歐文亞楠，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使勁兒地點頭道：“沒錯，沒錯！我就是打你！少爺，您還記得您答應過小八什麼嗎？您還記得嗎！記得嗎！你說啊！”
    小八有些歇斯底裏地吼著，臉上寫滿痛苦。
    歐文亞楠低垂著睫毛，捂著發燙的左臉不說話。他答應過小八什麼，他自然知道。他答應過，不會跟人有著太多的牽扯，不會愛上人，不會步入師父的後塵。可如今，他似乎動了心，動了情。
    小八見他不說話，有些自嘲地笑笑：“好，很好。你是少爺，我是仆人。少爺的事本就不是仆人該插嘴的。您厲害，您可以不把自己說的話當回事，那我隨您！您的生死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天天擱這兒擔心，擔心你跟慕容殷走得太近，擔心你跟蘇子林有瓜葛，現在呢！又來個慕容程祥！而且那慕容程祥還跟龍嚴殿下那般相像！少爺，您到底想怎樣啊。我們隻是來找人的，找完人就得回去。我們是深海的精靈，跟普通人是不一樣的，不能強行跟普通人在一起的你不會不明白！”
    小八說著說著，竟跪在了歐文亞楠麵前：“我求您好不好。以前，人魚宗主歐之俊與人魚二殿下的生父簡瀾人魚相戀，結果呢，簡瀾死了，二殿下的雙胞胎哥哥也死了。後來，二殿下也愛上了人類，可現在呢，卻是流放陸地，永不得回海底深藍。龍嚴殿下也是，戀上一個慕容殷，搞得自己魂飛魄散永不得入輪回。殿下，難道您覺得這樣還不夠嗎？明知沒有未來，還偏要走下去麼？”
    歐文亞楠張了張嘴，還是沒能夠發出一絲聲音。他承認，小八說的沒錯，他是對慕容程祥存在著那麼一點心思。說實話，就算明知道他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但是麵對那張臉，自己還是無法控製地心髒亂跳。這種感覺，歐文亞楠想否認也否認不了。他知道他們之間不可能，但是，人總是自私的，人魚也不例外。他總還存在一絲絲的幻想，幻想著或許奇跡會降臨，而他，也終究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小八見歐文亞楠還是不說話，上前抓住歐文亞楠的手，哀求道：“少爺，答應我好不好？不要再做這種沒有結果的犧牲了。我們一心找人，找到人便回去，好不好？”
    歐文亞楠望著小八擔憂的表情，最終，點了點頭。
    小八高興地抱住了歐文亞楠，不知是哭還是在笑。隨後，又將人放開，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微笑道：“我去給你打水洗臉，再去準備些飯菜，少爺先起來吧。”
    歐文亞楠勉強地笑笑，然後點點頭。
    小八推門而出。走到院裏時，他再也控製不了了，扶著牆壁放聲大哭起來。他知道，歐文亞楠不可能信守諾言。他太了解那個人，那個人極重情義，況且感情這種事，不是說放就放的。慕容程祥那個人，長得跟龍嚴竟是有八分的相似，歐文亞楠怎麼可能不會愛上他。
    小八扶著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腳下的每一步都邁得很重，像是在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少爺，既然你是這麼選擇的，那小八這回，也尊重你。你隻管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小八會守著你。守著你，還有你的那個人……
    歐文亞楠抱著雙膝坐在床上，腦中回想著今日轎中慕容程祥的溫柔以及馬背上的細心保護。他心裏堵得慌，眼淚想流卻又流不出。他知道小八的擔憂，也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可是，他真的沒辦法，心跳騙不了人，感情也不能勉強。
    慕容程祥，慕容程祥，慕容程祥……
    歐文亞楠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叫著這個名字，良久，淚流滿麵。他轉過頭，對著大門的方向，輕輕道：“小八，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