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夢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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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噠。。。噠。。。”電子鍾的聲音不緩不急跑動,幽暗的船艙顯得越發的空寂起來。
    靠在船艙的鐵壁上,陸晟長長地吸了一口煙,把手中的煙屁股狠狠地在地板上鑽了兩下,潮濕的地板上立刻發出了呲溜一聲輕響。
    “。。。。。。窩囊廢!”暗暗罵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在罵那地板還是在自言自語,但不管怎麼說,話語中的惱怒卻是顯露無疑。話雖如此,但如果有人在旁邊的話就一定會發現,從滅煙開始一直到現在,陸晟的臉上都一直保持著一種極其淡然的神色,仿佛在這兒大肆發火抱怨的並不是他而是別人一般。而似乎是覺得剛才的那些行為還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憤怒,陸晟罵完又一把抄起了地上的煙屁股,一股腦的砸在了對麵的記數表上。在那記數表的下方,幾個黑乎乎的煙屁股躺在那,還隱隱冒著青煙。
    “孫子接電話了。。。孫子接電話了。。。”
    一陣歡快的童聲在船艙中響起,陸晟皺了皺眉頭,“這都最後幾分鍾了還過不安穩。。。”心中沒由來的一陣煩躁,伸手就想把電話給掛了,但手才伸到半空中,就看到了來電顯示上的“小辰”兩個字,猶豫了半刻,最終還是一把抓過電話接了起來。
    “喂?”“哥,是我,怎麼現在才接電話呀?不會又關靜音了吧?”
    “。。。。。。嗬嗬,都成習慣了,不好改了。”
    “那不成,必須得改,都說了現在已經回家了,沒必要在那樣了。。。。。。”
    “好好,別念了,別念了,哥改還不成嗎。”聽著兄弟又要開始長篇大論,陸晟急忙改口。
    “那是。。。”
    “不過。。。恩。。。”
    “怎麼了小辰,有什麼事嗎?”其實陸晟已經隱隱猜到了他要問什麼,但為了不讓弟弟擔心,他依然裝做對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樣子。
    “。。。恩,哥,這一路上還順利吧?”對麵的聲音不知何時起已經變得凝重起來了。
    “果然直奔主題了呢”陸晟暗暗搖了搖頭,手上卻絲毫不慢的從身旁的兩個壯漢身上撕下了兩條碎布,熟練地綁在了腿上,將那條不知從哪裏搶來卻早已被鮮血染紅的紗布遠遠地丟在了一旁。
    “嗯,還不錯吧,就是有點暈船。”語氣輕鬆而又愉悅。活脫脫就像一個請了工薪假出來旅行的小白領。
    聽到這句話,電話中的小辰很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哈哈,那我就在老地方給你接風洗塵了!不過我說哥,你到底什麼時候到啊,我問爸媽他們都說不知道。”
    忙碌中的陸晟突然僵住了,沾滿血跡的手懸在半空中,就像一朵即將殘敗的花朵“爸媽嗎。。。。。。”他的眼中流露出了極為複雜的情緒,有痛苦有自嘲也有溫馨,就像是想要努力的否定什麼,但又不得不肯定的掙紮。
    “哎,哥,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了?”
    “沒什麼,有點頭暈而已。”
    “那你可要注意著點了,不過你可是第一次出海,不適應也是難免的。哎哎,哥你還沒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到呢。”
    “。。。。。。快了吧。”陸晟注視著對麵已從5:00跳到0:57記數表,語氣中第一次有了頹敗。
    電話中的小辰叫做陸辰,大名鼎鼎的陸氏集團總裁陸玄辰的兒子。陸玄辰有兩個兒子,一個陸辰,一個陸晟,兩個讀音一摸一樣的名字早在陸玄辰當上總裁的那一天,就傳遍了各大媒體,但也隻有少數幾個陸玄辰圈子裏的人才知道,陸玄辰真正的兒子隻有一個,那就是陸辰。至於陸晟,隻是他們早年無子時領養的一個孩子而已,說到底隻是個替代品罷了。然而替代品這種東西有好處也有壞處,好是好在它總能讓人在沒有的時候輕易的獲得一種滿足感,以一種勉勉強強的方式填補人們內心的空虛。但壞處也很明顯,一旦哪天正品出現了,那替代品的處理就會成為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了。對於現在的陸晟來說,就是這樣的。打陸辰出生那天起,他就從一個替代品正式淪為了廢品,而這個廢品的處理就成了整個陸氏家族最為頭疼的問題。
    本來以陸家的情況來說,就算陸晟一輩子白吃白喝,他們也養得起,甚至根本不屑與這點錢財。但問題就出來了,陸晟他不願白吃白喝啊,甚至他的一舉一動都可以說是鋒芒畢露。八歲跟著他父親屁股後麵跑,十歲已經開始為陸氏集團的股票出謀劃策了,十五歲大學畢業,全年獎學金,十八歲,已經有不少陸氏集團麾下的分公司開始稱呼他為少總裁了。反觀陸辰,一天就四處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於是這下陸家的人也急了,為這個極其出色的“兒子”急,也為這個沒出息的兒子急。在他們的觀念中,他們寧可把陸家交給一個流著陸家血的廢物,也不願交給一個來曆不明的天才,畢竟就算是一個廢物,日後也可以慢慢教,但流的不是陸家血可就沒法換了。
    於是陸晟走了,在他十八歲生日的那天走了,在陸家假惺惺的生日宴會後悄悄地走了。沒有告訴任何人,他不是笨蛋,相反他很聰明,他知道這個家他已經不能再待下去了,上個月失蹤的私人助手就是一個嚴酷的警告,他隻能悄悄的離開,裝作是離家出走的樣子,給陸家一個台階,給自己留條後路,這是用行動告訴他們,我不想爭,我對你們沒有威脅,也是他不願與親人動手的標誌。
    但出乎陸晟意料,在飛機場他還是遇到了家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從來都跟在他屁股後麵一口一個大哥的叫著從小跟他玩到大的兄弟,那個平時對自己言聽計從而今天卻是唯一一個沒有來參加他身日宴會的兄弟——陸辰。陸晟看到他的時候他正靠在機場正廳門口抽著煙,似乎早就知道他要來一樣,卻不知道已經等了多長時間了,而在看到陸晟以後他也什麼都沒說,隻是徑直走到陸晟身旁為他拎起了包,就像過去的無數次外出旅遊一樣,兩人都默默不語,一起走進了候機室。。。。。。
    沒人知道陸晟去了哪,當然,除了陸辰以外。他沒有勸阻他這個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的哥哥,他知道或許這是陸晟最好的選擇了,他不能勸,也沒有資格勸。陸晟回到了中國,關於這件事他也隻跟弟弟說過,但他知道這件事瞞不了多久,以陸家的財力,想查到他還是很簡單的。他也不打算躲在什麼地方偷偷摸摸的過一生,畢竟是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家人,陸晟不願相信自己都做出那麼多讓步了他們還要趕盡殺絕。但說實話就算陸晟自己也明白,這隻不過是一個美好的期望罷了,或許爸媽真的不會對他做什麼,但這不代表其他人不會,更不代表就算其他人真的要對他做什麼的時候,他的爸媽會去阻止。不管是套著脖子的狼還是自由的狼,都該死,尤其是後者,它更為危險,更值得提防,這就是一部分陸家人對他的看法,能把生意做到今天的樣子,沒有哪個陸家人會是心慈手軟之輩。所以陸晟絲毫不懷疑一旦他們查到了自己的行蹤就會對自己痛下殺手,以前在陸家的時候這些陰損的勾當他可沒少見。
    但陸晟不是待宰的羔羊,更不願做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到了中國以後,陸晟開始四處拜師學藝,憑著這幾年在美國打拚掙得的數百萬美金,他從一個退役的特種部隊格鬥教官那裏學會了格鬥術,從一個部隊裏買下了一個廢棄的靶場,甚至一路跑到了武當山學了劍法,當然學劍法完全是興趣使然,當他在半年後用格鬥術輕鬆放翻了那位武當山的大師兄後,他就被逐出了師門,從此閹割了兒時的英雄夢。
    然而等陸家的殺手找上門來已經是一年後了,不知道是不是陸辰在美國拖延的原因,陸家的效率出奇的低。而那個請來的殺手在捅了他一刀後就被他就地格殺了,這個結果讓他很無語,因為這個殺手除了拿了把刀以外身體素質連普通人都不足,以至於陸晟一個認真就把他殺了,為此他還恍惚了好幾天。但這件事顯然沒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各種大大小小的襲擊開始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下毒,槍殺,偽裝刺殺。。。。。。公安部門也像是接到了什麼命令,隻要是跟陸晟扯上關係的事,一律不聞不問,甚至見了陸晟都自覺繞道走。隻等事情過去了,出來安撫下群眾,應付下媒體。於是陸晟對中國政府徹底死心了,他原本還想著靠法律來解決問題的,但現在這種情況,想必就算告到法**去,以陸家的勢力,也隻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吧,不僅如此,說不定最後倒黴的還是他自己。
    值得慶幸的是,在之前一年的訓練生活中,他已經用汗水換來了足夠硬的實力,所以不管發生什麼最終他還是有驚無險的活了下來。當然,這也跟陸家請不到高級殺手有關,不是陸家錢不夠,對於陸家來說所有用錢解決的問題基本上都不是問題。但中國好歹也是一個大國,好歹也是要麵子的,它可以容忍幾隻小螞蟻在它的地盤上小打小鬧,但絕不會允許幾隻蟑螂在它的地盤上肆意妄為,那些高級殺手明顯就是蟑螂一級別的人物。
    發現殺手,找到殺手,解決殺手,這樣的日子陸晟一直過了五年,以至於有些時候他都有一種在玩遊戲的錯覺,自己每變強一點,來送死的殺手也會變強一點,“最後會不會蹦出個boss什麼的。”陸晟有時候都忍不住惡意去想。但這種想法在第六年就被生生遏製住了,因為陸家的殺手消失了,毫無征兆,讓陸晟突然有一種本在千軍萬馬中拚命廝殺,下一刻一下子殺出了重圍,身上的壓力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舉兵想要殺敵卻不知敵在何方的茫然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收到了弟弟的來信——邀請他返回陸家。於是。。。。。。
    “啪嗒”陸晟掛了電話隨手就把手機丟在了一旁,靠著冰冷的牆壁慢慢滑了下來。
    “是我太天真了?”陸晟頹敗的低著頭自言自語“五年的時間了,還沒讓我變清醒點嗎?我到底在期待些什麼,陸家能重新接納我?”
    他突然不說話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戰敗的將軍。其實從上這艘船開始,他就已經感覺到了內心隱隱的不安,多年的危險生活早就讓他對自己的這種直覺深信不疑,但就算如此,他也隻是認為陸家有幾個不死心的家夥在船上動了點小手腳而已。畢竟船上又不止他一個乘客,就算陸家要動什麼手腳也不可能有多大。況且這是他弟弟派來的船,他相信他弟弟。
    直到他發現了這個船艙,看到電子表上倒數的最後五分鍾,他的世界崩潰了。他無法想象這是要多恨他才能做出那麼絕的事來。為了殺他,那群喪心病狂的人竟然把整艘船都改裝成了定時炸彈,為了殺他,他們竟然寧願讓整艘船的人都為他陪葬。
    “爸媽?。。。嗬嗬,我就那麼讓你們討厭嗎?”陸晟把頭深深地埋入了雙臂間,整個人卻發出了神經質般的聲音。
    他可以想象到,為了這個計劃,陸家整天在公司和造船廠之間的忙碌,他可以想象到到,他的“爸媽”對這件事的視若無睹,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平時在這個時間裏忙得不可開交的“族人”們,現在正焦急地走來走去,眉目中滿是期待的神情。。。。。。
    陸晟突然笑了,聲音中充滿了悲哀“不急。。。不急。。。快了,我們很快就誰也不欠誰了。”
    從頭到尾陸晟都沒想過要逃走,五年的時間他已經逃得夠多了,有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為什麼還活著。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很累,很累,從身體到靈魂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憊感,他隻想這樣躺著,一直躺著,一直躺倒生命的終結也不錯。
    “就像這樣多好,不用躲,不用逃,不用吃飯前反複驗毒,不用每天睡覺還準備替身。。。。。。我可以哭,還可以笑,還可以。。。。。。”
    兩行清淚從他臉上滑了下來,他想起了那天他就要離開美國的時候,陸辰買了機票卻沒有上飛機,隻是陪他一路沉默著走進了候機室,然後丟下一個煙盒就離開了。陸晟打開煙盒,裏麵是一根煙和一張紙,他拿出那張紙,細細的讀了一遍,然後他第一次哭了,紙上寫著“對不起,哥,雖然你從來沒說過,但我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我。但我不後悔,真的,能做你的弟弟,我從來都不後悔。”
    他忽然有些明白他對這個家的眷戀來自哪了,不是公司,不是父母,更不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家族。而是他的弟弟,在這長長的五年裏,他是多想再回到這個兄弟身邊,再看一眼這個他“唯一”的親人。
    “對不起了,弟弟,哥這回要食言了。。。。。”
    寧靜的海麵上,突然迸發出一陣強光,“勇鹿”號遊輪在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後徹底化作了煙塵。
    與此同時,遠在美國紐約的四季酒店裏,陸辰手上的紅酒杯突然滑落在了地上。
    “怎麼了,親愛的。”身後一陣關切的聲音傳來,一個美麗的東方女子出現在他身後。
    “沒什麼。。。隻是,突然突然有種心痛的感覺。。。”
    “心痛?”
    “恩。。。像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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