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佛遊之浮遊夢【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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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他微微轉身,手裏端著冒著熱氣的藥。
“你醒了?”他問,語氣是淡淡的
“禪和?”我小聲得問,他並沒有聽清楚我的話。
“把藥喝了。”他又是淡淡地說,然後轉身離開。
我沒有再說,隻是靜靜地把藥喝完。
我自小多病,喝過數種藥劑,唯獨這碗藥劑竟有一點點說不出的甘甜。
我終於見到你了。我暗暗地嘻笑著,有生之年能夠見你一麵,即便你不願意愛上我,我也覺得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晌午過後,禪和拿著藥再次來到我麵前,我正要起身卻被他呼住,我靜靜地看著他嫻熟地生火,煮藥。
“禪和,我為什麼會在這裏?”我問他。
“你昏倒在山腳。”他說。
“是你背我上來的麼?”我問。
他沒有回答,把煮好的藥劑放在一邊,示意我待稍微冷卻點後喝下。
我抬頭看他的眼,那是一雙幾乎要奪走我整個世界的眼,而我隻能暗暗凝視著。
禪和,你或許不知道,你是我的眼,當我蒙蔽了心口,厭倦了塵世的時候,你便出現在我麵前,讓我看見這世界就在我眼前,而你便是我蟻命殘年的整個世界。
我跟禪和說,我已經病入膏肓,不用再浪費藥材。
禪和卻執意要一天兩次為我送藥。
他告訴我:在寺廟裏,佛能感受到眾人的宿命,也能拯救眾人劫難的宿命,所以他不會放棄任何能夠拯救的希望。他告訴我,必須勇敢地活下去。
是啊,勇敢的活下去。就算了為了你,就算我心底的一絲絲難能可貴的泛起的漣漪吧。
那幾日,禪和每天都堅持給我送來兩碗藥劑,我說餓好多,他隻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望著窗外,似乎心裏念想著什麼。
我能讀懂他的任何一個眼神,看穿他每一個舉動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們之間存在著未知數和迷途,可是我就是不願意放棄,不願意看著他從我的視野一點點消逝。
我照著他的囑托準時喝藥,我也會在喝一口之後全部倒掉。
禪和,請原諒我的私心,我知道我命不久矣,我也不願意再去可惜自己苟延殘喘的蟻命,能夠在一天兩次地看見你,是我莫大的榮幸。
隻是有一日我將藥劑倒在一棵梧桐樹下的時候被一個小和尚發現了,我請求他不要告訴禪和,他看著我的眼睛,看著我蒼白的嘴角,他歎了一口氣。
小和尚告訴我,那日禪和下山化緣,於山腳下遇見暈倒在路旁的人,禪和便背起他,一步步往回走,汗水打濕了崎嶇的石梯,打濕了厚厚的僧袍,直到最後把那人背進禪房禪和才歇息,隻歇息片刻便又下山化緣去了,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堆藥材。
我望著忙前忙後的他說不上一句話,我也曾嚐試地想問,可是又被理智擋了回來。如果我說“禪和,你出家的原因是什麼?”禪和一定會像之前一樣先是看我一眼,然後自顧自地把藥放在一旁後離去。
這一次我沒有問他,隻是類似於自言自語地說著,“我是個孤兒,應該說在開小店鋪的時候我還算孤兒,直到有一天小店裏發生了一件事情。”
禪和停頓了一下,卻仍然沒有說話。
我望著他胸口擺動的佛珠,繼續說道:“小店裏本來是開客棧的,後來又變成賣雜貨了。幾年前本是一書生,後來老爹年邁,便接手了這家祖傳的小店。同鄉人的書客有幾個去趕考,做了個小官,我心裏也想,可是我沒去。後來半夜裏響起馬蹄聲,幾位客人披蓑戴笠急急地敲門,我半夜起來招呼他們,他們執意要喝酒,喝完了三大缸還嫌不夠,我實在拿不出酒,他們便大鬧,直到跌跌撞撞地離去。第二天起來路上人聲嘈雜,才發現西牆被拆了,我投訴無門,老爹也因此斷氣死去。”
說到這裏,我已經淚眼朦朧,伴隨著咳嗽聲輕輕擦掉眼角的傷心淚。
禪和把藥遞給我,我拿來便喝,哪知道藥水燙喉,還未入喉便劇烈咳嗽,禪和驚起幫我擦拭灑了一身和一地的藥漬。
“你沒事吧?”禪和關切地問。
我搖搖頭,心裏的歡喜止不住流露出來。
禪和把剩餘的藥倒進藥罐,又在藥罐裏放了水,又繼續煽火熬藥,“一劑藥少兩次就沒用了,別浪費了。”禪和說。
我喜喜地看著他,沒再說話,喉嚨口被剛剛滾燙的藥劑燙著非常難受,像一種莫名的苦藥,在喉嚨和胃之間翻江倒海。
禪和熬好了藥,晾在一旁,這次沒有直接交給我。
禪和站在一邊,看著被藥水弄濕的床單,示意我下來幫我換條幹的。
禪和拿起幹床單來的時候我已經把藥水喝完了,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把床單鋪好。
“禪和,我們去外麵走走吧。”我說。
禪和沒有拒絕,我和他走在一起,好快又是一年春天,寺廟裏的小僧掃著春季落葉灌木落下的舊葉,它們終將回歸塵土,就像枝繁葉茂的昨天,逃不過命運賜給的“歸零”。
我自顧自向後山走去,禪和跟在我身後寸步不離。後山的氣溫明顯低於前山,初春的天帶著微微的冰冷,透入我病入膏肓的軀體。
“回去吧,這裏有點冷。”禪和說。
“我想在看一會兒,”我看著禪和,精美的輪廓,其實男人真的帥不帥就該剃成光頭來看看。
我不知道我是因為看著禪和入神還是聽著自己的心聲沉迷,不斷地咳嗽不斷地喘息。
“我背你下山吧。”禪和說著背起我,也不管我同不同意。
我的耳朵緊貼著禪和的後背,溫柔的氣息傳來,空曠的心境終於有了一絲溫熱,“禪和,我不想再走了,古刹是神聖的地方,我便於此終老吧。”
禪和沒回頭,隻是淡淡的回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