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整整一個時辰，皇上身邊的德公公才來下旨，說不用跪了。在鵝卵石上跪一個時辰可不是說笑，胤珴嗷嗷的直叫疼，出了禦花園都能聽見他的哀嚎，胤禩還勉強能站起來，讓一旁的小廝扶了綿綿，讓綿綿驚訝的是那個看起來瘦弱單薄的九阿哥也勉力站了起來，甚至拂開了奴才上前的攙扶，身形晃動幾下終是站穩了，扶著還在不停哀嚎的胤珴頭也不回的走了。
    綿綿沒有回延禧宮，而是和胤禩去了阿哥所。
    “八哥哥就這般讓人折辱？”綿綿不甘。
    胤禩唇角微抿“今日就是你不出頭，我也是要揍他們的。”
    綿綿默然。看著少年繃緊的唇角，微微有些心酸。想起之前自己還百般給他找事，更是愧疚不已。在阿哥所上了藥，綿綿蹭到胤禩旁邊，小手覆上胤禩的手，胤禩回頭看她，烏黑的杏眸閃爍著堅定地光，她什麼都沒有說，胤禩卻讀懂了。
    她說，八哥哥，我對你好吧。
    她說，八哥哥，我保護你吧。
    她說，八哥哥，你別什麼都藏在心裏自己扛了。
    胤禩看著她，心底某處驀地尖銳的疼了起來，比聽到老九老十說那些話還要疼上十倍！
    綿綿的手和她的名字一樣的溫軟，因為剛才上藥的疼痛手心還有寫汗，卻莫名的灼傷了胤禩的手，胤禩猛地一下甩開她，帶著些慌亂，眼神也冷了下來。
    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水色的唇微啟，“不必！”聲音不大卻質地堅硬。說罷就轉身離開了。
    綿綿看著被他甩開的手，眼眶有些熱。
    孩子的心思沒有那麼多，之前給胤禩找茬也不過想博得他的注意並無惡意，在心裏，綿綿對於這個時常一身青衣唇角帶笑的八哥哥還是很有好感的，不然今天也不會想都不想就衝了上去。
    以前百般找茬就是想看他臉上變色，今天他真的不笑了，心裏又覺得這般難過。
    她曾經對胤褆好，胤褆也回報給她好。如今她想對這個淡泊的少年好，卻被這般無情的拒絕了。
    綿綿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半分，她隻是慢慢的眨眨眼睛，望向那人離去的背影，不知心酸為誰，不知難過何人。胤禩走出阿哥所，深深吸了幾口冷氣，這才覺得剛才莫名疼痛的情緒緩和了下來。
    但終究，心緒難平。
    綿綿失落的離開阿哥所時才發現天色已晚，來不及整理心情便直奔寧壽宮去，到了才發現皇帝也在，看樣子是躲不過了，綿綿隻得乖乖上前問安，太後自是知曉了今日禦花園發生的事，但也沒有苛責，隻說是該好好管管這小野貓了。
    不料一旁的天子開了口：“皇額娘說的極是，改日便讓這孩子和溫憲學習女紅吧。”溫憲公主是當今德妃娘娘所出，年紀與綿綿相仿，因排行第五人稱“五公主”，是真正的天之驕女。
    誰知綿綿噗通一聲跪下了，“公主是千金之軀，綿綿蒲柳之質怎可與公主一同學習，望皇上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旁邊伺候的婢女奴才都驚得一身冷汗，生怕天子一怒之下殃及池魚。
    “哦？朕的女兒都不及你的【蒲柳之質】？”
    “非也，古人術業有專攻，綿綿以為責任也是，公主身為天家女兒應背負天家榮耀下嫁，相
    夫教子，綿綿不然。”
    “說下去”帝王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綿綿重重的叩了頭：“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葛爾丹毀我家園殺我親人，綿綿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總有一日，必將手刃葛爾丹！綿綿願意習武從軍，望皇上成全。”弑親之仇，她沒有忘記，一刻也沒。
    康熙一一怔，似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說，才重新凝眸大量她，纖細瘦小的身板，頭發帶著貧寒人家的枯黃，可她，殺了葛爾丹部下第一勇士，現在，她在這裏鄭重起誓，她會手刃葛爾丹！這應是草原上奔馳的小狼，不應成了紫禁城圈養的金絲雀。
    這位一直高高在上的天子看到眼前這個瘦小的身影，似是看到了什麼。
    固執，堅強，倔強，明明看上去柔弱不堪，卻有著堅不可摧的難以屈服。記憶中也曾有過這
    麼一個人，一言一回眸就驀地觸碰到了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連一顆冷硬的帝王心都沒法淡漠如常。
    長久的沉默，綿綿不出聲，她在等待天子的抉擇，這是她的機會。太後也沒出聲，她看得出這孩子的倔強和草原女子身上的驕傲，她也知道皇上在思考，皇上已不是八歲登基的孩子了，他現在手握生殺大權，高高的站在所有人之上，他要的，是服從。
    良久。
    “本朝從未有過女子從軍的先例，，，”綿綿心下一沉。
    “習武之事倒是可以考慮。不過朕不會因為你是女子便讓師傅們放低要求格外開恩，習武可不是件輕鬆事，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綿綿必然不會反悔。”一陣雀躍。
    “朕會安排師傅給你的，不過詩書禮樂也不能落下。”
    “謝萬歲爺”一張小臉上的笑意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