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去經年,終不可幸免(7)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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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照例到Kevin的心理診所報到,估計因為當初是他將我從那些噩夢中拯救出來,也清楚他在這一行的口碑和職業素養,所以每次見到他我都會很放鬆,幾乎沒有心防,完全將他當做一個樹洞。
    而因為我最近的情緒還算不錯,Kevin也沒有采取什麼特殊的治療方法,而是單純地聊天。
    “最近過得如何?”
    “還行,工作比較忙。”
    “和他有接觸麼?”
    “有一些。”我猶豫了一秒還是決定說出來,或許除了Kevin我再沒有人能夠這樣完全地傾訴。
    “我很怕。原本他不理我的時候,雖然生氣卻坦然。而現在,我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當初明明就是他不要我,現在也明明就有未婚妻了,這樣招惹我,他是為了什麼,是不是看著我難受他特別有成就感?”
    我的聲線不自主地拔高,略略顫抖,竟漸漸帶了些哭腔。
    Kevin很紳士地拍拍我的背以示安慰。有了別人的安慰之後,我仿佛突然有了資本,於是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Kevin的襯衣便被我臨時當做了紙巾,我從來不知自己怎麼有那麼多淚水,也不知究竟哭了多久,隻覺得頭疼得厲害。Kevin一直都輕拍著我的背,就像安慰著自己的小女兒一般。
    末了,我看著他身上那一大塊被淚水洇濕的深藍色有些局促,“真是對不起。”
    他狡黠一笑,“沒事,就當Jessica尿濕了,這也是常有的事。”
    Jessica是他的小女兒,十個月大,還不會說話。
    “誰是你女兒呀?”我紅著鼻頭沒好氣地說。
    “哭過暢快了許多吧?”
    “嗯。”
    Kevin舒心的笑容一如既往。
    等到我到了家,才發覺U盤落在了Kevin那裏,那裏麵全是C&W的賬目和報表,算得上是公司的機密。我當然相信Kevin不會泄露,但沒有那個U盤就沒辦法工作,何況這麼重要的東西留在那裏也不大保險。所以剛風塵仆仆回到家的我,隻好開車再折回去拿那個該死的U盤。
    我是這裏的常客,前台照例沒有通報便放我進去了。這裏的隔音效果極好,隻有走到門口才隱隱聽見裏麵似乎有其他人正在和Kevin大聲爭辯著什麼。
    “你這是做什麼?”不同於平時的紳士沉穩,此刻Kevin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氣急敗壞。
    或許是人家夫妻吵吵架呢,來得真不是時候,我在心裏感歎。當下便決定先回家去,等晚些他們吵完了再過來拿也不遲。
    “我有自己的打算。”
    那個聲音平穩低沉,聽得我心裏一顫,雙腳也像被釘住了一般。
    是宋楚涵!
    “當初是你叫我來的,現在又要我收手?你知不知道這樣對她很不好?”
    “你回瑞士去吧,我都安排好了。”
    “你叫我回去我就回去麼?你這樣的自以為是會害死她!”
    “我比你了解她。”
    整個房間一片靜默,我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
    “你愛過她麼?”
    久久都沒有回答。
    我突然瘋了似地跑出去,一點兒也不想聽到他的答案,怕心裏最不願的想法得到印證。我這才明白,那些離別、背叛都不算什麼,隻有他不曾愛過我是個最大的笑話。
    細細回想,他的確不曾說過他愛我,甚至連喜歡我也不曾有過。彼時陷於熱戀之中以為一切盡在不言中,現在想來,答案顯而易見不是麼?
    我如遊魂般開著車回家吞了幾顆安眠藥,蒙頭就睡。藥效作用前的一刻,我還迷迷糊糊地心痛,一邊想著,難道愛我就那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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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我就向C&W人事部遞交了辭呈,交接完工作收拾完自己的東西便立刻走了,多一刻也不想停留。
    開車回LY的時候遇到了堵車,手機在包裏響個不停。反正堵車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於脆拿起手機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喂,你好,我是伊……”
    我的自我介紹還未做完就被對方生硬地打斷,“誰準許你離開了?快給我回來!現在財務部……”
    我長長地歎了口氣,同樣掐斷他的話,“放過我吧。”
    他愣了愣,氣極反笑,“你非要這麼認為麼?”
    “不然呢?”我當機立斷,掛斷了電話。
    這樣的糾纏又是何必?車依舊堵著,我心裏也堵得慌。
    快到事務所的時候,我在門口看到了淩越,他站在那裏伸長脖子張望著,簡直像個等著丈夫回家的小媳婦兒。
    等到我停下車,他立馬上前很紳士地幫我拉開車門,然後張開雙臂,“歡迎回來。”
    我無視了他的擁抱,徑自打開後備箱,“歡迎我的話就幫我搬上去吧。”
    淩越同學撅了撅嘴,“先抱一個嘛。”
    真是越看越像小媳婦兒,跟他這一身西裝革履真是不相配。從前怎麼沒發現他這麼黏糊呢?
    我輕輕捶了他一拳,沒好氣地說,“占誰便宜呢?”
    淩越同學眼見非但沒占到便宜,還要幫我做苦力,終於斂了那副裝委屈的模樣,調笑著拋下一句。
    “反正遲早會占到,我不急。”
    若是其他人見到平日裏沉穩鎮靜的淩大會計師這副輕佻的樣子,怕是要生生地跌了眼鏡呢。我雖慣了他內裏這副活寶樣子,此情此景之下也輕輕笑了起來,一掃近來的鬱結。
    若是每天同他在一起,一直這麼歡歡喜喜的,應該也不錯吧。
    一代青年才俊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一隻大紙箱進了我的辦公室,周遭吸氣聲不絕於耳。到了辦公室後他放下大紙箱,開始幫我整理辦公桌。
    “C&W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搞定的。不過雖然這個case結束了,但這可是你單方麵毀約,原本答應過我工作半年的,不準反悔。”
    “知道了,這麼斤斤計較。”我調笑道。
    “怕你跑了唄。”他幫我放好一大摞文件,騰出手輕輕刮了刮我的鼻子。
    這樣親昵的舉動讓我有一種回到了兒時的感覺,曾經我像個跟屁蟲似的老跌跌撞撞地跟著他,一邊叫著“小越哥哥”。那時的他很是無奈,但對著我又沒有丁點脾氣,隻好由著我。於是大家都知道淩越有個小尾巴,那些哥們兒很長一段時間見我找他總會玩笑式地大喊,“淩越,你那小媳婦兒來啦。”
    而後長大了也知道了男女有別,不再明著跟著他,轉而有針對性地霸占。學校裏若有女生和他走得近了些,我必定做小動作搞破壞,周末時間也總是拉著他,理由五花八門,要麼是輔導功課,要麼是去公園溜達。本應萬花叢中過的淩大公子直到大學也沒有交過女朋友便是拜我所賜。
    我曾以為那便是喜歡,遇見宋楚涵後才驚覺那不過隻是簡單的占有和依賴。
    大學後因為宋楚涵,我們的關係漸漸變淡,聯係也越來越少,直到那個晴天霹靂。而後那五年裏他對我的無微不至和不厭其煩連挑剔的二哥也對他甚為滿意。
    尤其是最初的那一年,我的脾氣極為暴躁,還有很嚴重的厭食症,整張臉深深凹陷下去,隻剩一把骨頭。每個保姆請來不到三天保準會被我氣得離開,結果到後來任二哥出怎樣的薪酬待遇,再沒有人願意照顧我。
    而他卻二話不說撂下事務所給我當起了保姆,專程去學了廚藝一口口喂我吃東西。當時我是控製不好自己的情緒的,情況壞的時候常常是見人就砸,後來家裏再沒有硬物供我砸,我就開始死命地咬。
    他被我砸過,打過,也咬過,最嚴重的一次甚至被砸得輕微腦震蕩,黏膩的血順著他的下巴滴到地板上,實在可怖。我這才開始慌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他則用血跡斑斑的手輕輕摸著我的頭,反而安慰我,“依依乖,小越哥哥沒事啊。”
    他看著我一天天好起來。白天忙著照顧我,晚上將我哄睡著之後便獨自在書房做報表和賬目,經常因睡眠不足而有淡青色的眼圈。後來我漸漸好轉,有了自主生活能力,他也經常來和我聊聊,陪我逛那些小時候去過無數遍的公園。
    這五年,他一直都在我身邊。最初我的精神狀況很不穩定,記憶也是斷斷續續,就算是現在,我也隻能記起很少的零碎畫麵,而他卻對於那段時間隻字不提。若不是李媽偶然提起,恐怕我這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待我如此。
    現在看著他幫我細心地整理桌麵,頓時有了種被充實的暖意。
    淩越估計是被我盯得有些發毛,不自然地摸摸頭,“怎麼了?現在才發現淩少爺我長得帥呀?”
    “小越哥哥一直都很帥哦。”他本料定我一定會嗤之以鼻,沒想到我使了這麼一招,很有一種被嚇到的驚恐感。
    “死丫頭,敢磕磣我?”一邊輕輕在我頭上敲了個暴栗。
    “痛死了。”我揉著自己的頭,一副無故委屈狀。
    淩越臉色稍變,作勢要來看我據說被敲痛的頭,“怎麼了,我下手重了麼?”
    “是啊,都腫了呢。”我肆無忌憚地笑,看形勢似乎不妙便立馬逃開。
    他無奈地笑,和小時候並無二致。
    若說曾經我無法接受他是因為我們之間橫亙著那四年的時光,那麼宋楚涵的歸來無疑是一個契機。這一刻我終於撥開擾亂清明的雲霧,看清現實,不再妄想,鬱燥的心也涼卻下來。
    “傻瓜,想什麼呢?”他輕拍我的腦袋。
    我回過神,嬌憨一笑,“想今天晚上吃什麼呢。”
    “不用想了,今天帶你去家新開的私房菜。等我一下,馬上就好。”
    “才三點呢,還沒下班……”
    “沒事,事務所自家開的。”淩越衝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我對著落地窗中的自己微微舒展笑意,這個笑容由內自外,是感到幸福後真切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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