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默之音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7135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A
原來是這樣的人。
聽過很多關於他的謠言,比如玩弄過多少個女生啦,開過房啦,找到一幫流氓痞子到學校門口堵人啦……都是些不好的傳聞。明明在一所學校裏,隻因為在不同年級,一次都沒有見到過。聽說成績一般,人很好看,很有錢。
她隻是一笑而過,專注於課桌上的習題書,下麵壓著的信紙。
晚自習結束時正在下小雨,小曉如往常一樣打著燈騎電瓶車回家,學校在市區有些偏遠的地方,離家卻很近,筆直過五個十字路口就到了。一路上也沒什麼人,大部分同學都住宿,沒有結伴同行的人。有時候遇到五個綠燈,有時候五個紅燈,小曉在綠燈的最後一秒左拐彎,繞一大圈遠路才回家,風吹的麵部發麻,可以多聽幾首歌。
她把耳機內的音量調響,睜著大眼睛,幾乎是漠然地平視前方,朦朧的暖黃色路燈籠罩著濕潤的水氣,遠處正在施工的樓房是鉛灰色的素描。左耳和右耳的聲音很有層次。鼓點,吉他,鍵盤,貝司,小提琴,還有歌聲。
正前方突然出現一個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什麼的人。
小曉忘記了刹車。
“要死了你是鐵了心去撞我啊!”
“你不是躲開了嗎?”
前方的人及時躲閃,小曉也終於記得按下刹車把手。
電瓶車滑過幾米,小曉倒車回去,茫然地摘下一隻耳機,非常認真地說:“電瓶車撞人不一定會死哦。”
那個人愣了一下,笑起來:“不是啦我不想自殺。”
“哦。”
“難道你以為我是存心想死才沒刹車的嗎?”
“不是啊,隻是忘記了。”小曉誠實地回答。
然後就是剛才的對話。
豔遇嗎?
“對了對了,載我一程吧,走回去太累了。”
小曉看著少年被雨水打濕的襯衫,未收起的校牌上貼了他的名字。她微笑著搖搖頭。水珠沿著額角下滑,她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路邊的黑貓瞪著薑黃色的雙眼,濕淋淋的少年燦爛地咧著嘴。
“是嘛,那就算了吧。”
“嗯。”小曉點點頭,道了歉開走。有點於心不忍,又實在不想和這個人有任何的牽扯。就這樣吧。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他依然衝到前麵攔住他,嘻皮笑臉地要求搭車。拒絕幾次後,小曉明顯有些焦躁。
“你很煩。”她輕聲說,玩弄著指尖的耳機,沒有看他的表情。
“讓我搭車就不會煩啦。”
“不要。很麻煩。”
“不會啊,正好順路。我們住的地方隻隔了一條馬路誒!”
“下次再這樣我不再停車了。”
“你會的。”
他推開畫室的門,本來想睡一覺躲過晚自習,卻發現早已被人占領了。明亮的白熾燈和窗外漆黑的夜形成鮮明的對比,畫布上是一個背著沉重行囊的女人,靜靜地看著疾馳的列車,站台內隻有她一個人,就差在畫布上方貼“孤獨”二字了。畫麵上用了很多鮮明的對比色彩,大塊大塊的光斑重疊,分散,融合,延伸,交織成一條細小的河流。他站在後門看了一會兒,走開了。繪畫的女孩似乎聽到什麼聲響,微微側過頭,目光最終還是落在畫布上。
第五天,女孩的畫作變成一幅素描,麵前擺放著石膏雕塑,正在畫簡單的框架。
於是他攔住了女孩的車。
故事的前因後果通常都很簡單。起止於念想。
夜晚的時光被光線和風拖拉成長短不一的形狀,冷暖色調的夢境裏,她抬頭看著稀疏的星光和青色的山一樣的高樓,這一次還是停下來,她靜靜地微笑,隨身聽裏播放的是一首鋼琴曲。
等待的少年卻不在。
第二天聽八卦的時候才知道他昨天沒有來上學,請了病假,流言卻已經傳播到靈異事件的程度了。小曉的手插在校服口袋裏,捏緊了一封信。
“你昨天生病了?”
“嗯,晚上心髒病突發,吊幾瓶水就沒事啦,結果今天早上來學校的時候嚇死人了!這麼一遝卷子”少年誇張地用手比劃著,小曉卻幾乎要滿頭黑線了,這是哪門子言情小說地設定啊!誰信啊!不要騙人啦!
“為什麼?”小曉突然問。
“什麼?”
“為什麼纏著我?”
“不知道,可能有點喜歡你吧。”
小曉的心慢慢沉下去,落在深不見底的大海裏,沒有一點聲響。都是一樣的,那些說著喜歡她的人,喜歡她的容貌,好成績,好性格,連話都沒有說過僅僅是看了幾眼就說喜歡,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矯情的話小曉都不好意思說出口,那些追求者卻信手拈來。看膩了就分手,像在雞飛狗跳的菜場上買菜一樣,像個偶然闖進私人花園的過路人一樣,像看見好吃的東西就會搖著尾巴汪汪叫的狗一樣。
“喜歡我又怎麼樣呢?”
喜歡你所以想你注意到我,對我的印象不是學校裏錯到離譜的傳聞,想正大光明站在你身邊,照顧你,牽著你,擁抱你,想讓你喜歡我,給我更多的言語和表情,讓我多了解你一點,想和你一起上學放學,想你因為我而快樂,想你溫柔地念出我的名字。
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所以……想一直隻喜歡你一個。”
“……隨便你吧。”
B
“呐,奕棋是個怎樣的人?”去食堂的路上,小曉問身邊的朋友。
朋友對這一問題有些吃驚,小曉以前從不主動關心這一類事情,七拐八拐終於推理出的結果是暗戀了!她開始興致勃勃地反問各種為題。
“一直聽你們講我有點好奇。”
“我是個女生我就不能八卦嗎?!”
“不不不我不打算談戀愛……”
“你自己說在元旦晚會和他說過話的啊。”
嘰嘰喳喳說了好久,已經走到食堂在排隊等著打飯的時候,朋友才終於回答了問題。她認真地思考著,說:“我見過他和很多不同的女生摟摟抱抱,但是總覺的跟傳聞不同,像是很溫柔……”
那又是怎樣的溫柔?潺潺溪流下打磨光滑的鵝卵石,海岸線以上橙黃的落日,搖曳的野花之上傘蓋似的大樹,冬日嚴寒裏暖手的奶茶,手織的圍巾手套絨線帽,夏季的冰鎮酸梅湯……
你到底是怎樣的溫柔?
兩人的交集從來都止步與放學回家的一小段路程,奕棋會給他準備各種各樣的小禮物,一束不知名的野花,狗尾巴草編成的戒指,一杯飲料或是一副很多學生渴望的名牌耳機。小曉說不用費心準備這些,奕棋就會毫不猶豫地把手中的東西扔掉,然後笑著問她想要什麼,小曉就隻好接受。
很高興能被這樣愛著。
期末考試臨近,天氣也越發熱起來。自動販賣機旁邊的長凳上,小曉接過奕棋遞來的冰牛奶,裝出一心一意研究牛奶的成分一樣,蚊呐般小聲地說:“快期末考了,我們就不要在路邊浪費時間了吧。”
“好。”不用猜也知道他一定很失望。
“如果我們都考進年級前五十的話,暑假就在一起試試吧。”
“真的嗎?!!!”特別激動的聲音,簡直要跳起來高呼萬歲的喜悅。
其實是自己喜歡的心情滿的要溢出來了。
“事先聲明,我可能不是一個稱職的女友哦。”
而流言蜚語從來都能把言情小說描述成科幻大片,小怪獸一個接一個的上,最後英雄開掛打敗了大Boss。一腳踏三條船的故事已經淡去,據說他現在天天夜不歸宿泡酒吧。當然小曉從不在意這些流言,她自己有腦子,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半真不假的。好歹連辦公室裏的老師都說一在進步了,本來就聰明的人一投入學習進步就特別大什麼的。小曉沉默地在辦公室裏點著一遝又一遝複習卷,白花花的雪片幾乎要將她活埋了。小曉甩動著發酸的手腕,把50張語文複習卷歸到一邊。雖然是枯燥的工作,“地廣人稀”的辦公室冷氣很足,偶爾還會有水果吃,也不虧了。
“那邊的同學,幫我把這疊本子搬到高二四班去。”
正準備離開的時候,被一個老師抓壯丁了,雖然很不情願,那個老師還塞給她幾顆喜糖,有點像領賞後給主子辦事的奴婢。
他還是挺顯眼的。
走廊裏,奕棋微笑著對一個女生說著什麼,同樣的語氣,同樣的表情,同樣的溫柔。
預備鈴打響了,小曉加快腳步,側身閃過兩人,心裏想的是趕緊回去晚自習了還有幾張卷子寫完可以和別人交換著抄。她沒有看見身後奕棋看著她的眼神,那一瞬間的慌亂。他向小曉離去的方向張張嘴,最終還是低頭看著那個有些難過的女生。
“我有喜歡的人了。”
沒有金紅的晚霞,沒有壯觀的火燒雲。環形教學樓圈起的天空是淺色的藍,以外的無限遙遠是不純淨的灰,殘存一星半點的橙色。小曉回到教室翻開課本,意外地發現一封短短的情書,落款是隔壁班的一個人。小曉不屑地挑眉,粗略地掃了一眼,塞進桌肚裏,抽出一張試卷。被告白這種事很常見了。隻是她覺得連當麵表達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能相信這個人呢?看不到眼神和表情的告白是一場惡作劇也說不定啊。
“是的,他一直在追我,有時候我正在做題,他就一定要我出來幹嘛幹嘛……”小曉在辦公室滿臉委屈地說。隔壁班那個人的瘋狂追求鬧的整個年級甚至連老師都知道,出於私心,小曉覺得被這種人追簡直是一種侮辱,於是非常誠實地講述了整個經過。老師也語重心長地安慰了她,並再次勸解要以學習為重。
“聽說你還是紅著眼眶回教室的?”電瓶車後的座椅上,奕棋戲謔地笑著。小曉並不瘦弱的後背裹在校服裏,被風撐得很大很大。
“嗯,睫毛掉眼睛裏了……”小曉安靜地說,“我是不是很惡劣?”
奕棋愣了一下,第一反應當然說“不是”,否決之後又覺得太單薄,似乎應該說一句什麼來證明的,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隨後一路無話。
呼嘯而去的時光引來盛夏的酷熱和清涼的戀愛,小曉向父母謊稱和五個同學一起去臨省的一個小鎮進行三天兩夜的旅行。父母欣然同意,她背著一個雙肩包就到車站和奕棋會合。
車窗外流動的景色,樹影間大大小小的光斑,熾熱的暑氣,車內涼快的空調,夏日的組曲一樣動聽。小曉靠在奕棋肩上,分享一副耳機,從慢搖到純音樂再到搖滾樂,奕棋低頭看著小曉神情漠然的眉眼,寵溺地笑了。陽光將她的睫毛和半邊長發染成淡金色,纖細的手指微曲,絞著衣角。
——要不再生一個吧,我們雖然付得起醫藥費,萬一什麼時候去了怎麼辦?
他靠在門上聽著父母在臥房裏的輕聲交談,捂著胸口聽心跳。
——那就不要管哥哥啦,反正弟弟已經足夠優秀了……
他看著手邊滿分的卷子,團成紙團扔進廢紙簍。
——小棋啊,乖乖睡覺,明天爺爺帶你出去釣魚。
唯一關心他,真心喜歡他的隻有爺爺,奶奶在幾年前過世,他幾乎是被爺爺帶大的。冬天帶他堆雪人,夏天在鄉下的河裏釣魚遊泳,吃冰鎮的西瓜和綠豆湯,教他怎麼用野草編成各種小玩藝,捉奇奇怪怪的蟲子。
他那麼幸福。
小曉嘲弄地笑了。她想起那間肮髒破敗的孤兒院,牆角隨處可見的蜘蛛網,比她大的孩子把鼻涕眼淚抹在她的新衣服上,搶走她的飯菜,將她推搡在水泥地上,膝蓋劃開一道長長的傷口,孤兒院裏凶巴巴的阿姨看見她的髒衣服就打手心,死死咬著嘴唇忍著淚,看她挨打周圍的孩子會鼓掌歡呼。她學會了那麼多那麼多的東西,被負麵情緒緊緊填埋的幼年。
她的噩夢,漫長殘酷像是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兩人在一家青年旅社住下,要了兩間單人間。小曉洗去一身塵垢,濕漉漉的長發散下,換上水藍色的長裙和白色帆布鞋。她打開門,奕棋張開雙手,恍惚間看見初次見麵那天的夜晚,燈光下的奕棋像要迎接死亡那樣決絕。她笑著接納他的擁抱,太陽一樣溫暖的氣息將她緊密包裹,天色已晚,層層疊疊的熱浪從指縫間傾瀉,蟬鳴四起,樹影斑駁。
這是我愛你的漫長歲月裏盛大的章節。
——你喜歡嗎?古城遺址和青石板的磚牆。
——你愛我嗎?
——你會愛我嗎?
每天的天氣預報都是風速4-5級,奕棋看著五級的風速下小曉的長發被吹起,湖麵泛起粼粼的波紋。小曉將冰淇淋遞到他唇邊,開心地笑,雙目彎成半月形。
原來她是那樣愛笑的。
“在這裏等我,我去買票。”
“好。”
“小妹妹,一起去喝杯茶嗎?”
小曉看著那兩個痞子,暖洋洋的眼神漸漸冰冷起來。她轉頭想走,身後也被人攔住。坐著站著休息的,來來往往的旅客搖著扇子,眼神隨意地掃過她,猶如一場毫無笑點的滑稽戲,根本提不起人們的興趣。
“不去。”
手臂被抓住,她聞到濃重的汗臭味,胃裏一陣翻騰。她厭惡地甩開那隻手,黑壓壓的人影圍上來,仿佛聽到一聲尖叫,世界陷入黑暗。
買票的人出奇的多,奕棋急匆匆往回趕,小曉的手機和錢包都在他這裏,一定等急了。
可是找不到她了。
奕棋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人。他有些慌張,喊她的名字也沒有人答應,四處搜尋著,意外發現一條窄巷。古城遺址的景點以外還有很多不起眼的小建築,比如這一條巷子。
又長又深邃的巷子裏有很多岔路,住著一兩戶居民或是僅僅堆放著廢棄的磚瓦。他走過很多岔路,終於在巷子的盡頭找到獨自一人的小曉。
那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
他似乎看見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拖著膝上的傷口,笑著朝他走來。事實上,小曉隻是安靜地梳理長發,專心致誌,手腕上的青紫淤痕隱藏在袖子裏。她看見奕棋,高興地笑了笑。
奕棋很生氣地質問她,大聲叱責,他說了很多很多話,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抑製瘋狂跳動的心髒。他可能說了很多過分的話,小曉自始至終安靜地整理打劫的長發,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恍若未聞。
“對不起”
如果他多走過一個岔路的話,一定會看見地麵上一灘一灘暗紅色的濃稠的血液,一滴一滴滲入石縫裏。氣到隻想轉身一走了之的奕棋突然被拽住衣角,小曉的臉一半埋在陰影裏,耷拉著頭。他一下子就生不起氣來,輕輕歎了聲,握住她的小手,清風低吟著夜裏的童謠。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蟲兒飛,蟲兒飛……
“走吧,去看煙火晚會。”
——你在思念誰?
C
迫切想要逃離孤兒院的心情最終變為她對每一個想要領養孩子的人熱情的微笑,裝出乖巧甜美的模樣。終於一對和善的夫婦把她領養,在即將上小學的那個暑假。她很喜歡新的父母,新家裏裝飾的各種各樣的繪畫,她被帶到一個全新的,充滿陽光的世界裏。她很認真地學畫畫,從素描到色彩到油畫,稚嫩的筆觸得過很多獎項,父母也很為她驕傲。直到小升初的暑假,她考上市裏的重點初中,父母問她要不要再學點什麼。
“……散打。”
——忍了很久很久的願望。
——想要變得很強,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可以不受傷不絕望。
“你個狐狸精都是你勾引他!奕棋本來是愛我的!都是因為你!”
她看著麵前神情激動的女孩,一把抓住那隻扇過來的手。
——任何人都不能傷害我。
幾天之後,她從圖書館走出來,意外見到奕棋和一個女孩的背影。此時的奕棋本應該在五公裏之外的地方補課,他們手牽著手,女孩的笑容燦爛,完全不複前幾天聲嘶力竭的鬼樣子。
“你在哪?”
想問問你是不是真如傳聞中那樣花心。
“剛剛補課結束啊,怎麼了?”
前麵不遠處的奕棋語氣溫柔如常。
“晚上有空出來逛街嗎?”
他身邊的女孩搖搖手示意他。
“晚上沒空誒,要不要明天?”
“好的。”
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崩壞的。
就讀的高中是省裏一所名牌大學的附屬中學,年後一高考,直升入大學,兩年後,小曉高考結束那天,一說要吃頓飯慶祝一下。小曉在衣櫃前糾結了很久,要不要化妝,穿哪件衣服好看,頭發是放下還是紮起來,要不要學其他女生一樣故作矜持遲個到什麼的。
她給奕棋打了無數個電話,他一直關機。小曉一個人在約好的飯店裏等了兩個小時,終於在服務生同情的目光中戴上耳機,走出飯店,在大街上閑逛。零零散散的高中生慶祝著高考結束,她看著空無一人的高中校門口LED顯示屏上劃過的紅字。
風速4-5級……
她最喜歡的,五級風速。
第二天才知道奕棋的爺爺去世,小曉沒有經曆過任何親戚的死亡,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感覺,但一定是很難過很難過的吧。
從那個時候開始意識到。
奕棋在門口等著小曉換衣服,一起去公墓祭拜。無聊之中,發現右手邊櫃子上一疊宣傳單下麵壓著的信封,收信人是小曉,居然是從越南寄來的!
小曉什麼時候有這樣的朋友了?鬼使神差地打開信封。
一封字跡瀟灑像男生筆跡一樣的信件,雖然主要是描寫在越南的生活,卻以“親愛的我好想你”開頭,“我愛你”結尾,中間還穿插著諸如“差點被恐怖襲擊……那一刻我想的全部都是我死了你怎麼辦……”這樣的甜言蜜語。
“走嗎?”小曉微微地笑著。
“有你的信……你越南的朋友?”
“怎麼可能,隻是去旅遊啦~”
他裝作隨意,胸腔填滿了某種氣體,名為懷疑或是嫉妒還是其他什麼。“這個時候去?高考不是才結束嗎?”
“已經工作了嘛,休假的時間可以自由調整。”
“已經工作的朋友會說‘我愛你’?”
小曉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奕棋,冰冷的憤怒難以遏製,耳中充塞著嘈雜的噪音,眼前是混沌的灰,濃稠的糨糊一般堵塞了七竅。
“你偷看我的信?”
“你給我滾。”
她親眼看著一寸一寸城牆土崩瓦解,巨大的熱浪和塵埃席卷了整片天空,血淋淋地撕裂大地,驚動了飛鳥和野獸。
煙火晚會上他們一起點燃一個大型的煙花,七彩的光芒下,他俯下身,親吻她的唇。
而現在。
“你個踩船的人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我在幹什麼,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來找我這樣那樣叫著鬧著要我把你還給他們,你什麼意思啊,這麼多爛桃花自己都處理不過來還好意思跟我說那些狗屁甜言蜜語,你惡不惡心啊!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暑假你就假裝補課和別的人約會你以為我是五感盡失還是天生智障!不想談了你就滾啊誰稀罕!”
“X你媽我她們都是普通朋友你別小肚雞腸了哪個來找你的女生不是被你打回去的你怎麼這麼變態啊動不動就打人!學過點招數了不起死了你個狗娘養的以為我願意跟你談啊!你個賤人!爛婊子!”
“少來了是誰以前天天在回家路上作死一樣攔我車的?以前不是挺死皮賴臉嘛現在怎麼不敢承認了?你這個臭蟲一樣的人憑什麼還活著啊,去死吧!”
層層疊疊的惡毒的詛咒像黑色的膿水一樣腐爛發臭,流進下水道裏,不見天日。
這場戀愛以一的摔門而去告終。小曉神情恍惚地站在客廳裏,慢慢蹲下去,捂住臉,眼淚順著白皙的手臂淌下來。晴朗的白天,蟬聲大振,鏡子反射的光線投射在牆上,照亮了空蕩的房間和角落裏幾個巨大的行李箱。
都結束了。
D
聽說今天高三畢業生要交誌願表,才想起來好久沒和小曉聯係了,本來約定讀同一所大學的,現在看來她是不會遵守的。說不後悔是假的,離開她家的那一瞬間他就後悔了,不應該翻看她的信件,不應該隨便懷疑,不應該罵她。他錯的太多,以至於難以挽回。他甚至收到了匿名的快遞,他送給她所有的禮物,一件一件完好無損地陳列著。
試著撥打她的電話,想道歉,打過去是空號。
QQ頭像再也沒有亮起過。
鄰居說他們搬家了,就昨天。
她的同學和班主任也不知道。
她就這樣,徹底抹去了在這座城市生活過的痕跡。
她那樣驕傲堅強的人,連道別都拒絕,破碎的感情就不再浪費時間維係,抵抗別人的傷害,毅然決然。
要去哪裏才能找到第二個她?
E
奕棋一個人走在倉惶的大街上,不知道要去哪裏,在那之後,已經過了兩年零二十一天。
他真的想念她。
路燈下一輛歪歪斜斜的汽車開足了馬力,醉酒的司機沒有看見麵前失魂落魄的人。
一瞬間,奕棋看見了馬路對麵安靜微笑的小曉。
她沉默地站在空曠的人行道上,仿佛一個一觸即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