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良人漸長 59 竹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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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行隊伍專心北上,行色匆匆。燕祉祾沒有別的目的,隻是想讓燕璵瑄早日入土為安。幾乎於風餐露宿的奔波之後,臨到京城的城門之前,一直十分沉默的燕祉祾對著自己叔父的棺木輕輕說道,“皇叔,回家了,尚大人還在等您呢。”
此時的尚沁正在翰林院裏用手壓在右邊的眼睛上,對著尚槎說道,“你說我這眼皮跳了兩天了,怎麼搞的?”
“沒事沒事,”尚槎趕緊說道,“這不水患都沒了嘛,王爺他們肯定就快回來了。”
尚槎這話音剛落,就是皇帝宣布召見尚沁的消息到了翰林院。尚沁趕緊起身整理了衣襟,然後跟著那個太監走了出去。
尚沁踏進去錦隆宮裏的時候,裏麵正安靜的落針可聞,他隻看到了垂首立在一旁的燕祉祾,先是驚喜,而後心裏有幾分奇怪,但是還是擱置了這份疑問,跪拜聖上。
“起來吧。尚沁,對不起……”皇帝的聲音很是苦澀,“皇弟他傷重不治……殉國了。”
接下來當壞人的是燕祉祾,對著尚沁一五一十的講了自己的叔父是如何命喪歸途,然後又說了一遍他的遺願,“尚大人,皇叔說,他希望我來求您,在百年之後,和他一起葬在王陵。”
“是麼……”尚沁淡淡的開口,“既然這麼想,怎麼不親口告訴我,我又不是不答應。”
“皇弟是被奸臣所害,朕已經命九皇兒嚴懲不貸了,”皇帝陛下很不合時宜的插了一句,“節哀吧。”
“真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尚沁居然笑了出來,“先是商炳陽,現在又是燕璵瑄。我活得過的人太多了吧,我怎麼還不死。”
“尚沁,不要說這種傻話!”皇帝陛下趕快糾正道,“皇弟他……已經去了,你以後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叫他難受。”
“他死的時候怎麼不想我會不會難受!”尚沁的聲音微微發抖,“憑什麼他們一個個走的輕巧,傷心的人是我!”
“尚大人……皇叔他傷的太重了,”燕祉祾說道,“他怎麼會不想回來呢?他日日夜夜都在想著您啊。”
“自從將軍歿後,臣再無愛人;如今王爺薨了,再無人愛臣。”尚沁對著皇帝深深一拜,然後轉身,“臣告退,還是一樣——訃告祭文,臣,不會執筆一言。”
回到翰林院的尚沁,眼神仿佛蒼老了許多,隻輕輕地對著尚槎說道,“你可以去洛塵宮了,燕祉祾回來了。”
不待尚槎追問,尚沁又苦笑著說道,“燕璵瑄死了,我真的又成了一個人了。”
尚槎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想要安慰,又覺得言辭淺薄,所以尚沁先開口把他攆走了,“什麼都別說,趕緊走。你二叔會好好的,死不了——今天不要再讓我看見你了。”
不光是被推出了屋門,尚沁還對著尚槎的背後踹了一腳。就這樣,尚槎被踢出了翰林院的門,悲喜交加的跑到了洛塵宮裏。
來到了洛塵宮中的尚槎直奔燕祉祾的房間,上去就是一個煎餅一樣的擁抱,險些把對方勒死。
“你可算是回來了,”尚槎喘著粗氣說道,“瘦了瘦了,受苦了。”
“哪有,我好得很。”燕祉祾拉著尚槎坐下,然後一五一十的給他講了關於燕璵瑄的事情,聽得尚槎連連搖頭,“阿彌陀佛!你沒事吧?幸好你沒事!”
燕祉祾歎息道,“隻是這次,又苦了尚大人了,商將軍沒了那麼多年,多虧皇叔一直在他的身邊,這下慘了,真是沒有人了。”
“唉……”尚槎也歎了一口氣,“沒個人知冷知熱,二叔他……”
“可不是,你是不知道!”燕祉祾重複了尚沁的那句話,“尚大人今天對父皇說,‘自從將軍歿後,臣再無愛人;如今王爺薨了,再無人愛臣’,那時候他的臉色真是壞透了,眼淚馬上就要下來了。還一個勁兒的說自己比他們都活得長,就剩一個人傷心。”
“所以,燕祉祾,”聽完這話的尚槎把燕祉祾摟得緊緊地,“若我之於你,如你之於我,我倒真希望,我們之中,先死的人是你,我會修完寫你的那卷史。”
“修史?三句話不離本行,”燕祉祾在尚槎的麵前全然找不到那種狠戾的手腕與冷漠的果決,有的盡是無盡的柔情和溫和,“隻是,此言何解?”
“喪愛之痛太苦,我不忍心你來受。”尚槎輕聲說道,“二叔就是這般苦,真的很痛。所以,若我之於你,不如你之於我,那我就做一個不負責任的史官,隻想知你何年生,不想知你哪年卒,不給你寫史書了。”
“這話又何解?”燕祉祾追問道。
“我是說——如果……若你榮登大寶,”尚槎的聲音放得很低,“那我就祝你平安喜樂,萬壽無疆,江山永葆,國祚綿長。”
“你這話說的真矛盾,合著我要是愛你便不得好死,若是不愛你便享福百年,”燕祉祾笑著回敬道,“你這是在以德報怨麼?我要是喜歡你,你卻不願意我多活幾年麼?”
“難道我說了半天,你都不明白這是一個作為史官的我,在深情款款的對著你表白好嗎!不解風情!”尚槎氣鼓鼓的回應道,“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美的說辭了。”
“我知道啊,就是想聽你自己解釋出來而已。”燕祉祾淺淺的笑了,然後吻上了尚槎,“隻是想聽你親口說喜歡我。”
這樣含情脈脈的對視得到了尚槎更為肯定的回應,“一會兒到了床上,我們做多久,我就說多久‘喜歡你’,怎麼樣?”
這邊的兩個人小別勝新婚的耳鬢廝磨,尚沁則是一個人拖著一壇竹葉青酒來到了落霞寺的後牆喝著悶酒。相比較飲酒喜歡淡淡酸味的商炳陽,燕璵瑄更喜歡清甜一些的。
尚沁還是用一個很小的瓷碗慢慢的舀起酒來喝,隻不過這次隻有他一個人,“要是此生如戲,我隻笑我自己,命裏到底是犯了,先是他,後是你,都沒有了。”
“燕璵瑄,燕璵瑄……”尚沁反反複複的咀嚼著這個名字,然後眼淚就流到了嘴邊,“你個王八蛋——你說過你會一直等我的,怎麼這才什麼時候,就自己先走了?”